小姐姐沒有像剛才那樣崩潰大哭。她想努力不哭的。但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像是有什麼擊垮了她心底的堅強。心不受控製地要將垃圾倒出。“對不起……我不想哭了……”小姐姐用紙巾捂住臉。季素素懂，因為，她也曾是這樣的人。應該說，這輛車上的，都是同類人。為了生活，而努力堅強。將心底的淚，化作笑。又過了一會兒，小姐姐才平複下來，開始喝水。她心裡放鬆了不少，再次看向窗外。這次，她臉上的平靜不是被厄運打敗後的麻木。在這個世界，像她這樣的人。失敗，已經是家常便飯。“無論看多少次，這個城市我依然覺得陌生。”小姐姐說，嘴角像是習慣一樣，掛上了笑。她拿著水瓶轉回臉笑看季素素：“今天我運氣挺好的，遇上你們幫我出氣，我感覺龍年我一定要轉運了！耶！”小姐姐強顏歡笑地比“耶”。她臉上的笑容卻揪痛了季素素的心。要經曆多少磨難，才能有這樣習慣性的堅強。“今年發生了什麼？能說說嗎？”季素素也微笑地問，“把壞事都說出來，就會有好運氣。”小姐姐的笑容微淡，低下頭不自在地爬梳淩亂的長發：“也沒什麼，就是……創業失敗了唄，背上了債，剛才又被車撞壞了我的貨，今晚又賠了本，沒事的，我可以再從頭再來。”“你……做什麼的？”“主播，賣東西。對了，我的賬號請關注哦，我會努力幫大家拿到最大的折扣！”小姐姐還匆匆翻出賬號。季素素笑了。都這時候了，她還不忘推銷。是個很努力活著的好姑娘。賬號上有小姐姐的真名，叫周芳芳，賬號名為：天芳好物。“天是我弟弟，芳是我，現在是我弟弟在直播。”周芳芳驕傲地介紹，“我弟弟帥吧。”季素素看著裡麵正直播的男生。能看出他很緊張，還有點笨拙，但他很努力。“我挺對不住他的，本來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欠債後，他就來幫我直播了，也因為今年就業形勢不太好……”周芳芳輕歎。“不好意思，冒犯地問一下。”陸司辰轉身，臉上帶著疑惑，“是什麼原因導致你賣貨虧了？”“保價合同。”周芳芳的眼底，燃起了怒火。可是很快，無奈壓住了這份憤怒。當周芳芳說出這四個字時，陸司辰已經目露了然。她忍不住自嘲地笑：“是我膽太大，想挑戰頭部主播，輸了就清醒了，人家才是大佬，我應該乖乖喝湯的。”周芳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伸了個懶腰。季素素看向陸司辰：“是那個保價合同？”“是，保價合同是頭部主播跟商家和廠家簽的協議，保證從他這裡賣的貨是最低價，但其實，是一種壟斷。”周芳芳變得吃驚，前麵的男人不僅看著很厲害，是真正有實力很能力。“所有商品都掌握在頭部主播手裡，你說這個低價能低嗎？”淩霄也輕笑出口。陸司辰點點頭，繼續解釋：“我給你打個比方，原來這個世界隻有實體店，這塊蛋糕切開後，分去各個城市賣，那麼這座城市裡的人，想拿走隔壁城市的蛋糕自己賣變得很麻煩，每座城市可以根據自己消費群體的情況來定價……”“這個時候，是大家掙錢，但網絡賣貨，將跨省和跨市的這堵牆給推到了，這個蛋糕被人截住，他一個人壟斷了貨源，這個時候，這個蛋糕的價格的定價，就由……”“他一個人說了算。”季素素沉下臉。她當然懂報價合同，那就是一種商業壟斷。隻是大家都對這件事睜一眼，閉一眼。陸司辰繼續說著：“供貨商，平台和頭部主播之間本應該是合作關係，互惠互利，但頭部主播掌握巨大流量後，一旦他心黑了，他就成了掌控全局的人，這個過程，其實就是資本掠奪。”“保價合同一旦簽訂，一旦出現其它平台比他的售價更低現象，商家就要賠付他違約金，並且收回在其它平台的貨物，或則責令對方下架，讓其他那些小主播陷入違約和賠本危機中，周小姐，是不是這樣？”周芳芳低下了頭，臉上也再沒了笑容。她長長歎了口氣後，慢慢說出：“今年雙十一，我自己掏錢進了一批貨，我也知道保價合同的存在，所以我就想，我可以發紅包返利，給我的消費者最大的權益……”“我是一個小主播，我有我固定的消費群，是他們讓我有了今天，我想回報他們，讓他們能買到真正便宜的好貨，我自己隻賺10%，全靠走量，但我很滿足了，我覺得如果人心黑了，未必能有命接住潑天富貴……”“然後……商家就打來電話讓我下架，平台也強製停了我的賬號……他們……”周芳芳還是憤怒起來，捏緊了雙拳，“簡直就是強盜！賺錢的機會是公平的！怎麼可以！自己賺錢了後，就不讓彆人賺錢！今年，多少主播死了，上百萬啊！”周芳憤怒到聲音顫抖，眼淚又不受控製湧出。她撇開臉，揚起下巴，努力吞下眼淚。車內，變得安靜。世界的法則就是這樣。店大欺客，奴大欺主。小主播向商家談合作，像是求爺爺告奶奶。與平台合作更像是跪舔。但一旦成為頭部主播。商家，廠家和平台，都來跪舔。法則就是如此，頭部主播也是努力的成果。如果他們依然心正，利惠的，是消費者。一旦他們眼紅心一黑。這個世上，就再沒底價可言。“平台跟頭部主播的分成是固定的，甚至因為對方是頭部主播，這分成遠遠低於像周芳芳他們的五五分成，消費者能不能利惠到，就看主播是不是有良心……”陸司辰說了起來。周芳芳也是默默點頭。誰讓她是小主播呢？規則就隻能由平台來定。但頭部主播就不同。因為是被跪舔的一方。他就能談分成，可以把平台的收益壓到最低。他又把與廠家的回扣拉到最高。當中巨大的利潤空間，就是他的！所以，你想讓他給你便宜點。他怎麼願意？因為，這是你在搶他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