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愣了愣:“你知道它?”
老人倒是對亞當斯的問題感到十分疑惑,但他很快釋然。
“畢竟劍槍在赫倫茲亞王國已經停止鑄造七八十年了,這門手藝不知道傳承下來了與否。七八十年,算得上一代普通人的一生了,也難怪你會有這樣的問題。告訴我,現在的赫倫茲亞人,是不是都不知道龍騎軍的存在?”
老人眼睛微眯。
亞當斯搖搖頭:“龍騎軍已經成為傳說的一部分了。”
“傳說?哈哈哈哈……傳說。他們居然將曾經引以為傲的軍隊視為可有可無的傳說?我這一輩人難道都死完了嗎?”老人放聲大笑,滄桑的聲音仿佛隨時能笑出血來。
亞當斯打量了老人一番,他確實看上去一副老態,但是在寬鬆的衣袍下隱隱約約能看出壯碩的肌肉。
這個老人,不簡單。
“那麽,你是如何得到它的?似乎還是翻新過的。”老人瞥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的劍槍的劍刃,不經意問道。
亞當斯起身下床,拿起劍槍,將得到它的過程全部說了一遍。
“蘇爾維爾王國的東部?那應該是很古老的事情了,我也不清楚。”老人搖搖頭。
亞當斯有些遺憾,看來現在是搞不清楚它為什麽會遺落在那裏了。他聽著老人的口氣,十分好奇他的年齡。
“請問,您什麽時候離開的赫倫茲亞?”亞當斯坐在老人旁邊的一個椅子上,側身問道。
老人捏了捏劍槍的劍刃,緩緩道:“大概十五年前吧,就那次荒原狂潮之後。”
十五年前的荒原狂潮?那似乎是發生在赫倫茲亞王國靠荒原那部分邊境的事,那個時候亞當斯還在赫倫茲亞王國北部,隻聽說過些零星碎語。
“這劍刃不錯,很堅韌,但是少了劍槍最核心的東西。那個鐵匠顯然沒注意到這一點,也或許是被鏽蝕遮掩住了。”老人淡淡道。
亞當斯不解,問老人什麽意思。
老人看在劍槍的份上,娓娓道來:“你應該清楚,劍槍是龍騎士的專屬武器吧?”
亞當斯點點頭。
“傳統赫倫茲亞工匠打造的劍槍,雖然品相與質量比不上伏坎尼克城裏的一些老東西的作品,但基本上是普通鐵匠所無法觸及的高度。”老人拿起劍槍,對著亞當斯比了比劍刃的厚薄度。
“這個,太厚,雖然堅韌,但不夠銳利,不如它原本那麽銳利,能不能刺穿龍鱗,難說。”
老人隨即換了個角度,輕輕摩挲著劍刃光滑的一麵。
“劍槍之所以能夠成為屠龍者的首選武器,就是在於劍槍的劍刃上,可以鐫刻魔法,屬於赫倫茲亞人的魔法。”
亞當斯一臉驚訝,他從小在赫倫茲亞長大,還從未聽說過魔法這個概念。
“可不是隻有精靈和巫師才會魔法,我們赫倫茲亞的白袍法衛,同樣也能使用魔法。要不是我出身龍騎士世家,我哈裏克還真就想成為白袍法衛了。”名叫哈裏克·修伊的老人哈哈大笑,言語間流露出自豪感。
亞當斯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什麽叫白袍法衛,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哈裏克老人見他的反應,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現在的赫倫茲亞人,連白袍法衛都不知道了?龍騎軍和白袍法衛,我們的驕傲啊……王這十五年間到底在乾什麽?”
“冒昧問一下,您多少歲了?”亞當斯試探道。
“下個冬天,就是我的百歲大壽了,子爵在這座城裏雖然算不了什麽,但還是有些地位的。”哈裏克輕聲笑道。
百歲!?亞當斯無法相信眼前這個老人居然活了將近一百歲!要知道,一般人六十歲就會開始衰老,能活過八十的都在少數。而這位老人已經快一百歲了,身體還如此硬朗。
哈裏克看著亞當斯的反應,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麽,不滿道:“福德曼是在搞什麽消息封鎖嗎!?龍騎軍不重建就算了,白袍法衛也隱於眾人,連血脈的特性都保為秘密!?”
蘭科·福德曼·修爾澤特亞,如今的赫倫茲亞之主。
“注意你的言辭,前輩,對王要敬稱!”亞當斯沉下臉來,全然不顧眼前坐著的是個活化石,比他的王的年齡還要大。
“那家夥應該沒有修築神殿吧?那可真是悖逆先祖了!”老人自說自話,對著亞當斯。
亞當斯憤怒起身,厲聲道:“赫倫茲亞人不信神明,庇護我們的隻有我們的先祖與王!你在外十五年,這些都忘了嗎!?對你的王放尊重點!”
亞當斯無法忍受自己的信仰被侮辱,哪怕這是個活化石。
老人看著亞當斯突如其來的反應,眯眼道:“看來福德曼王在信仰這方麵,還是做的挺好。這也算是民心所向吧,隻是不得老軍心啊。”
亞當斯不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也不打算再問了。
“要不要聽一些陳舊的故事?我不準備回赫倫茲亞了,你會是我見到的最後一個赫倫茲亞人,不如讓我傾吐一下心聲?”
亞當斯冷靜下來,思索一番後,點了點頭。
老人起身,示意他收好自己的東西:“邊走邊說。”
亞當斯穿好衣物,帶上劍槍,跟著老人走出這個房間。
房間外是極長而華美的走廊。
老人走得很慢:“你應該知道七十三年前的天之城戰役吧?”
亞當斯嗯了一聲:“接觸到的一些零星的書卷中有提到。”
“我名為哈裏克·修伊。出身於龍騎軍世家。
那一年,我二十一歲,我的父親作為龍騎士隨軍出征,作為家中長子,我代行家主之責。
那年,赫倫茲亞之主,是位意氣風發的女王,此前她已在位一百多年,赫倫茲亞的國力十分強大。
那年,南北諸國在坎貝納河的上遊爆發戰爭。
南方的幾個國家動用了全部的巫師,軍隊來參與此次戰爭,並且用多種奇特的武器,讓北方諸國聯軍節節敗退。
那時的女王,禦駕親征,率領著所有的白袍法衛和龍騎軍南下,扭轉戰局,重新把戰線拉回坎貝納河沿岸。
北方諸國的頂端戰力,在上古流傳至今,大部分都已流失殆儘。
弗勞埃爾的斷罪者,蘇爾維爾的真言師,加提斯的巫師們,尼爾森的天馬騎兵,霍恩諾德的精靈,盧弗爾的靈匠。
北方七國,隻有赫倫茲亞與加提斯有一戰之力。
弗勞埃爾的神明不願借出斷罪者。精靈,天馬早已絕跡,真言師與靈匠的技藝早已失傳。
這場戰爭的結果以南部退兵,天之城升起為結束的標識。
加提斯的巫師們就此隱世不出。赫倫茲亞的白袍法衛隻留存了一少部分,巨龍絕跡,龍騎軍損失殆儘。
最重要的是,女王失去了蹤影。
這樣的結果令赫倫茲亞人無法接受,而王位的空缺讓心有歹意者亮出了獠牙。因此,赫倫茲亞陷入了十幾年的內亂。
福德曼王終止了它,長達四十多年的治理,他鼓舞提純赫倫茲亞血脈,補充白袍法衛的數量,但是對龍騎軍絕口不提。
在親眼見到十五年前的荒原狂潮的那場慘勝後,像我這樣的龍騎軍世家的後代,未參與天之城戰役的人,都心灰意冷。不少人隱居了起來,也有像我一樣離開赫倫茲亞的,但最起碼,沒有與故土斷了聯係。”
話音剛落,哈裏克和亞當斯已經走到長廊儘頭。
老人輕鬆推開大門,走入外麵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