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老洋房路有了年味，兩旁的香樟樹上掛滿了青頭燈，宛若樹杈間匿藏了星子，平時就靜謐的巷子因過年多了幾分璀璨。路上的人依舊不多，年底留在上海的不是本地人就是早就在此安家的人了。</P>
顧初跟出來的時候早就不見了陸北辰的身影。</P>
夜色降涼，她戴了帽子，裹了一條寬大的羊絨圍巾跑了出來，被燈光燃亮的街道隻有零星的人影，遙遠的天際劃過煙火的光亮，又隱隱炸開的聲響。拐到街頭，原本熱鬨的店鋪都已放假休息，24小時便利店還開著。店主是上海本地人，顧初經常來這家店買東西。快步進了店內，老板親自迎客，店員們倒都放假了。</P>
這附近開著的就這一家店，陸北辰不可能舍近求遠。顧初問及老板剛剛有沒有人來買鹽，老板笑嗬嗬道，“這大年夜的哪有誰家缺鹽的？上一個客人還是一小時前來的，一對小情侶買些零食去看電影。”</P>
其實也不消老板多說顧初也知道，店不大，如果陸北辰真是來買鹽，她進門第一眼就能看到。給老板拜了年，離了店，她形同一抹幽魂似的站在樹下四處張望。風過，陰涼，但還好，身上的羊絨圍巾足夠抵禦寒涼。</P>
圍巾很大，能遮住她大半張臉，隻留雙眼睛在外麵。</P>
偶爾車影人影過，卻始終不見陸北辰的影子。</P>
顧初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如同眼前這街道，他去了哪裡？為什麼要騙她？</P>
也不能一直站在街上等，末了，顧初隻能往家返。心口微微脹痛，又有點酸，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但又說不上具體是哪種不舒服，從內心深處來說，她是相信陸北辰的，可潛意識中又在怕，而這種怕，此時此刻就應驗了，他有事瞞著她，又或者說，她不知道他太多的事。</P>
折身回走時，眼角不經意掃過街的斜對麵，有還在營業的幾家店，店鋪布置得很有年味，店鋪前裝飾得璀璨耀眼。有家花店，有家夜宵店，再有兩三家也都是年輕人開的個性店。唯獨一家，燈光不那麼明豔，一如既往地低調，是家咖啡廳，裝飾內斂有品味，位臨街角，麵積不算太大，裡麵磨製的咖啡卻在上海是數一數二的。</P>
那也是顧初常去的咖啡店，陸北辰離開上海久了，她每每想念他時總會到那家店去坐坐，點上一杯摩卡，擇個靠窗的位置，懶洋洋地曬著午後的陽光。她有時候就會希望喝著喝著咖啡便看見了陸北辰回家的身影。</P>
但現在，她看見了陸北辰。</P>
就在那家店，透過雕花窗棱，他的身影就映在玻璃窗上。</P>
顧初驀地停住腳步，駐足而立，隔著一條街道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P>
他亦靠窗而坐，她看得見他的背影，他卻看不到她的張望。與陸北辰對麵而坐的是位女士，距離有些遠，顧初看不大清對方的長相，但從穿衣氣質上不難感覺得出應該是個挺美的女人。齊肩微卷的發，一側彆於耳後，隱隱可見飽滿光潔的額頭。</P>
不是林嘉悅！</P>
雖說看得模糊，但顧初知道絕對不是林嘉悅。</P>
顧初站在樹下看著斜對麵，心臟跳得飛快，如同撞見了一幕她本不該撞見的。這種感覺糟透了，她在拚命尋找著他，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第六感，結果，眼前這一幕印證了她的第六感，糾結、急切、驚恐、茫然等等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卡在胸腔，上不來下不去的。</P>
攥了攥手指，她朝前走了幾步，看見了陸北辰的側臉。</P>
不敢上前太多，現在街上人少，怕他一抬眼就能看見街對麵的她。</P>
店內的客人不多，或許就他們那一桌。</P>
不知在聊什麼話題，總之好像是女人說的多一些，陸北辰一言不發地攪著咖啡，但顧初感覺，他並不排斥那個女人。</P>
正想著，那女人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動作十分自然。</P>
顧初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僅僅就這麼一個動作，心底那股子酸澀就漫了上來。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陸北辰竟沒抽開手，任由那個女人拉著不放。</P>
這女人是誰？</P>
這個念頭如荒草似的瘋長，攪得她一時間沒著沒落的。那麼，那通電話就是她打來的？她叫他北辰，而他避開了她去接了電話……</P>
腳步就控製不住地往前走了。</P>
過了街，越是靠近咖啡店，她的心就越是跳得厲害。</P>
她要進去！</P>
就這麼光明正大地進去，然後走到陸北辰麵前，她要他親口告訴她，那女人是誰。</P>
空氣雖冷，可她是燥熱的。理智被抽光，剩下的隻是想要弄清事實的瘋狂念頭。</P>
咖啡館的門前站了兩名男子，一身黑色打扮，麵色肅冷目不斜視。顧初心裡嘀咕著他們是什麼人，腳步已經到了咖啡館的門前，正想著推門而入時，其中一人手臂一抬攔住了她的去向。</P>
“不好意思女士，您不能往裡進。”</P>
顧初的“一腔熱情”被硬生生打斷自然心中不悅，但一見這兩人的架勢也不敢硬碰硬，瞧著這兩人的打扮不由得想到自己的那幾名保鏢，難道……這兩人是店內那女人的保鏢？</P>
眼角不經意瞥了停在街邊的車子。</P>
豪車是其次，訂製才是關鍵，那車身和車玻璃一看就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有防彈防爆功能。不是她對車子的性能有多熟，隻是她對這種訂製的車型不陌生，當年，她父親出行都是需要訂製的車輛。</P>
心中一凜，這女人的身份看來不簡單，這保鏢訓練有素，一看就不是一般有錢人能請得起的保鏢，她隻是個女子，出行卻要防彈防爆的車輛，絕非等閒。</P>
眼珠一轉，顧初迎上笑容，“兩位哥哥，裡麵發生什麼事了？我是這家店的常客，想進去買杯咖啡呢。”</P>
她看似楚楚可憐一臉無辜，果真令另一位麵色清冷的家夥軟了神情，他說，“裡麵被人包場了，你還是過一會兒再來吧。”</P>
“被人包場了呀？”顧初故作震驚，“那我想喝咖啡怎麼辦啊？這大年夜的就一家開著門呢，你們看我穿得又少，總不能打車到大老遠的地方去找咖啡廳吧？”</P>
“對不起小妹妹，我們不能放你進去。”攔她的那名保鏢一臉誠懇。</P>
顧初抿抿唇，失望地“哦”了一聲，又探頭瞅了瞅，卻什麼都瞅不著。想了想，問，“兩位哥哥，裡麵是什麼人啊？是明星嗎？”</P>
兩名保鏢看著她，不說話，看架勢是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P>
顧初落了個沒趣，隻能怏怏離開。</P>
過了街，回頭去瞧，櫥窗內的兩個人還在交談，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見陸北辰唇角的鬆動，他似乎在笑。當然，也許是她的誤覺，她情願，這是誤覺。</P>
回到家裡，顧初始終惦記著那個女人。</P>
難道，真是個明星？</P>
但一般明星都是保姆車吧？</P>
不過也有家世雄厚的一線明星，出門那種配置也挺正常。</P>
如果是這樣的話……</P>
陸北辰瞞著她，跟個明星約會？</P>
越想心裡就越不舒服，這種未知令她煩躁。</P>
約莫著近一小時了，陸北辰才回來。</P>
在聽見門響時，顧初恍如隔世。</P>
陸北辰進了客廳後，見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走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問，“怎麼了？”</P>
她抬眼看了他好半天，然後猛地起身，緊緊摟住了他。</P>
陸北辰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輕拍她的後背，良久後詢問，“發生什麼事了？”</P>
“你出門沒帶手機，又半天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顧初將臉埋在他懷裡，自然而然地扯了個謊。</P>
他帶了外麵微涼的空氣，臉頰貼上，冷得皮膚發緊。</P>
陸北辰聞言後笑了，他沒質疑她的話，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低聲道，“街角那家便利店沒有海鹽，我去彆處買的，所以耽誤了時間。”</P>
顧初盯著他的眼，靜靜地不說話。他的黑眸因染了笑而變得熠熠生輝，她的心卻因他的笑不斷下沉，終於墜入穀底時，摔疼的心有了小小的回音：他，連說謊都這麼自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