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是你呀。”
“剛剛就想問你,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剛才鬼屋的那兩個女孩子恰好路過,看到謝昭君,打了個招呼。
“不是,有人陪我。”謝昭君禮貌道。
那兩個女孩子哦了一聲,道了句再見便漸漸走遠。
輕飄飄的雲朵還帶著幾分砂糖的顆粒感,甜絲絲的,在嘴裏一抿就化。
“阿鬱,很好吃。”謝昭君抿起嘴笑。
謝昭君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棉花糖,隻不過是這次的糖格外的甜呢。
真是太萌了。裴京鬱再次截圖分享給遠在光年……十幾公裏之外的裴鏡嫣。
再次收獲了對方的一堆大拇指。
不對,有反轉。
是一堆倒著的大拇指。
現在時間還不是很晚,謝昭君又去體驗了一番輕鬆加愉快的旋轉木馬,碰碰車,海盜船,搖空飛椅……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不早了,準備最後一個項目就收工。
那必然是老生常談的摩天輪了,排隊久,坐得也久,某四字遊戲的狂歡之椅自然是比不上的。
Q版小人排隊中……排隊成功!
今天遊戲裏起了很大的霧,屏幕裏那個迷你的摩天輪圓潤又可可愛愛的在不停轉動,在透明煙霧裏氤氳著,像是夢裏的仙境。
Q版小人排隊中……排隊成功!
乘坐摩天輪……大風車吱呀吱呀呀的轉……
謝昭君看著被雲霧籠罩的摩天輪,陽光都被隔絕在外。
“今天的天氣,有些看不見太陽呢。”Q版小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摩天輪艙裏,一個氣泡冒了出來。
裴京鬱直接一個化身清湯大老爺和紅油大老爺:『天氣壞,人好。』
“天氣是壞人。”謝昭君看著紙條,點了點頭。
裴京鬱他還有披薩心腸:『但是沒有太陽也沒關係。』
『看我的。』
他勾唇一笑,放大屏幕中的畫麵,直接鄭重宣布靈魂畫手堂堂上線。
外麵白色的大霧彌漫,連摩天輪的玻璃上也全是模糊又冰冷潮濕的水汽,小紙條剛落在謝昭君的手心還沒捂熱,玻璃窗上的水汽就依言被裴京鬱擦去。
就像人們有的時候會用手指去玻璃上附著的水霧上作畫,想要去勾勒出自己腦海中浮現出的形狀。
一個巨大的太陽被畫在了艙門內部,右下角還畫了個謝昭君模樣的簡易Q版小人,有著一個大大的笑臉。
簡直就像是自己在安適地享受陽光一樣。
『畫一個太陽給你,所以不要不開心。』
謝昭君愣了一下,唇邊牽起弧度,緊接著回道:“謝謝阿鬱,我沒有不開心的。”
“你也要開心。”謝昭君在自己的Q版小人的旁邊又添上了另一個Q版小人,還畫上了更大的笑臉。
沒有看見太陽的一點點小遺憾驟然被撲滅,謝昭君收了些力,長呼出一口氣,頭靠上有畫的玻璃那側,依偎在兩個Q版小人的旁邊。
他的視線因此歪了一下,謝昭君垂下眼睛時恰好能看見那兩個靠得很近的Q版小人,心中有什麽情緒在不斷鼓動,他於是輕輕笑了一下。
玻璃很冷,但那個太陽卻好像一直散發著殘餘的溫度,讓他不想清醒過來。
摩天輪在無聲無息間徐徐平穩地移動,就像是他逐漸向上爬升的隱秘心緒。
謝昭君闔上眼睛,在摩天輪升至最高點的那一刻,腦海裏的記憶一剎那複蘇,他又回憶起了昨晚在手機上看到的那網友點讚最高的評論。
“你可以在摩天輪的最高點上去親吻太陽。”
謝昭君的手指攥緊了紙條。
但此刻就算沒有太陽也不重要了。
他仔細地將艙門上又暈開的,要再次掩埋圖案的水痕拭去,重新在輪廓上描摹了一圈,於是艙上的太陽依舊那麽深邃而明亮。
因為我早就找到了……
隻屬於我的太陽。
不,是太陽的光在某一瞬間落到了他的身上……
應該是他被垂憐了才對。
*
周一早上,柳鈴依將前一日老師們布置下來的習題卷挨個收了起來,剛從後門走出教室就被一個人從背後喊住。
“柳大小姐,等一下你先別走,我要交作業。”
柳鈴依轉身,有些詫異地抬眼,不著痕跡的輕嗤一聲:“王靳?“
“你不是不交作業了嗎?”
王靳撓了撓頭,想起了那段記憶,有些尷尬:“今時不同往日,柳大小姐,我現在要發憤圖強了。”
柳鈴依將信將疑地接過王靳手中的卷子,隨意瞥了兩眼,頓住了。
雖然不至於全對,但也完全看不出擺爛的跡象,更加詫異了。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把卷子放好,柳鈴依準備轉身離開,又被另一道聲音叫住了。
“柳大小姐,你且慢!”
一個腦袋從教室後門伸了出來。
又一個腦袋從教室後門伸了出來。
……
再一個腦袋從教室後門伸了出來。
幾個腦袋從上到下貼在門框邊,像一串看不見簽子的圓圓的糖葫蘆。
“嘿嘿……我們也要交作業。”
柳鈴依沉默了,她最怕某些性情大變的人類了。
挨個接過卷子,她目光掃過這堆神情期期艾艾的人,有句話想說,但沒說出來。
更讓柳鈴依沉默的是,她下課去找謝昭君交流學習的時候,看到了旁邊也是一臉詫異的季明宇,顯然也是覺得很奇怪。
這群刺頭吃錯藥了?下課比他們來得還勤快,直接在謝昭君桌子旁邊圍了一圈,他們被堵在了外麵。
而且這群人不是一向和謝昭君不對付嗎?
不會是又想了什麽陰損的壞招吧?
和季明宇對視一眼,他倆扒開這堆頭發的發色找不出一個相同顏色的不良小登,卻看到了一群人麵上還沒有被知識熏陶渲染過的清澈眼神和求知的渴望。
季明宇:……?
柳鈴依:……?
緊接著趕到戰場的嶽芝琳:……?
王靳:……?
眾小弟:……?
“你們都圍在這裏乾什麽?想要打什麽壞主意?”
王靳把手中的卷子一捏:“學習,我在問題。”
“?”三人的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柳鈴依想了想早上的場景,十分不解道:“我找不到你們從良的理由。”
“你們真的沒有在找借口趁機欺負謝同學?”季明宇有些懷疑。
嶽芝琳關切道:“謝同學,你沒事吧?”
謝昭君搖了搖頭:“謝謝你們,我沒事,他們今天真是來找我問問題的。”
“那如果你被欺負了,一定跟我們說。”
“對,謝同學,一定不要憋在心裏。”
“好。”謝昭君微笑。
“我們都是真心想學習的,上周班級小測我可是前進了一名,從萬年倒數第三變成了倒數第四,我媽高興壞了,說不枉她把我送進最好的班。”小弟A是這樣說的。
小弟B對他“怒目而視”,是這樣說的:“因為現在倒數第三是我!就0.5分!!!張三你等著,我會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李四,我都當你後一名這麽久了,你讓讓我怎麽了?”
“我不讓。”
“你讓怎了?”
“我不。”
“了?”
上課鈴聲就在張三李四的爭吵聲中敲響了,鈴聲敲散了這場笑劇,眾人散開,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
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
裴京鬱感知到逐漸冷下來的溫度,下班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還被冷風糊了一臉。
雖然外麵很冷,但是不自覺地想起前段時間那場反常的雪,好想再……
棕色棉服口袋裏的手機不停震動,裴京鬱打開手機。
【深信
——你的好友發來一條信息。】
是裴鏡嫣發來的消息。
好想再狠狠地搓一億個雪球糊在裴鏡嫣臉上,裴京鬱陰暗地想。
【鏡子】:你下班了沒?
【鬱】:你是會卡點的,我剛下班,差臨門一腳就走出大樓範圍了。
【鏡子】:既然如此,那我告訴你一個99%衝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別人問我我都保密不說的。
【鬱】:o.0?
【鏡子】:過兩天就要到元旦了。
裴京鬱用手指頭都能想到裴鏡嫣下一句話是什麽,他太了解了,她的燕國地圖一向是這麽短的。
【鬱】:沒安排,包有空的。
【鏡子】:嘻嘻,還是你懂我。到時候我要吃鹽焗雞翅、可樂雞翅、紅燒雞翅……
【鬱】:雞翅姐。
【鏡子】:大廚哥。
……
把手機放進口袋,裴京鬱走出公司大廈。
路過商場旁邊的電子巨屏時,看見上麵正在播放幾個當紅明星新拍的廣告。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於是街道兩邊的燈光被開啟,變得更加的明亮,華燈初上。
四周人來人往,車流像是人類難以抵擋的洪流將道路堵塞得水泄不通,接連不斷的鳴笛聲嘈雜難擋,惹人心煩。
打了個哈切,一股難言的疲憊感從裴京鬱心頭湧上,他今天忽然不想自己做飯吃了。
甚至都不需要怎麽用力,他就被擁擠的人流裹挾著到了地鐵站口。裴京鬱擠著地鐵回去,心裏想著隨便在小區附近找個飯館吃頓飯好了。
隨便找了家飯館,裴京鬱落座,看著價目表點了份飯,忽然想起謝昭君經常去吃飯的那家店,四處張望對比了下遊戲裏的裝潢,並不驚訝地發現沒一處是一樣的。
裴京鬱低頭笑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玩遊戲玩魔怔了,看到什麽都想到遊戲。
他注意到小館子裏有一台放在櫃子上的台式電視機,畫質不太清晰的屏幕裏放著曾是好多年前爆款的經典電視劇。
是當時的裴鏡嫣看了之後肯定會拿著紙巾嗷嗷哭鼻子的那種。
飯很快就上來了,裴京鬱的桌子正對著那台電視機,他吃了口飯就抬起頭來看著那閃動著灰白雪花的屏幕。
由於閃的頻次太過於多,把電視劇剪得像是破碎的膠片,顯得劇裏的高潮情節像個夾雜進來的陪襯。
天色陰沉,大雨磅礴中,主角淋著雨,伴隨著煽情的背景音樂,哭得撕心裂肺,哭聲和雨聲混雜成難以名狀的悲傷。
不愧是經典的爆款電視劇,能火是有原因的。
演員是年輕時的老戲骨,麵部表情和身體肌肉的每個動作都掌握得很完美,氛圍渲染得也恰到好處,哪怕是十來年前的畫質和老舊電視機上呈現出來的稀碎畫麵,也能讓人入戲,感受到這份傷感。
不知不覺地,這集已然播放到尾聲。
移開目光,裴京鬱也正好掃碼結賬離開,走出飯館,外麵星夜正燦爛。
就當飯後消食散步了,回家吧。
上遊戲時,謝昭君正在客廳裏。
暖光在Q版小人的黑色發頂撲出一圈純白色的光暈,可愛的Q版小人規規矩矩地在看書學習,額前的碎發微微垂落,沒有趴在窩窩裏好好的待著,有點歲月靜好。
裴京鬱寫下一張小紙條,等待謝昭君停筆的時候拖了過去。
氣泡裏默默閃出六個點,黑色的點按著順序依次變大縮小,一看謝昭君就在認真地思考。
氣泡不一會就冒了出來:“誒,快到元旦了嗎?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呢。”
『那你假期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阿鬱,我沒有安排的。”
“我沒有什麽想做的事。”Q版小人低下頭,頭頂的氣泡卻在不停往上升。
“但隻要和你一起做的事情我都喜歡。”
這小子,該不會是有什麽喜歡的人了吧?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會說話了(//ω//)。
但是這個問題問得好啊。裴京鬱拖動視角360度無死角地觀察了一遍謝昭君,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他一定是書性戀。
*
『小昭,過兩天就是元旦節了,準備怎麽過?』
謝昭君垂頭看著手中的紙條,才驚覺過來後天是元旦節。
他抿起嘴角:“誒,快到元旦了嗎?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呢。”
『那你假期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阿鬱,我沒有安排的。”
一年的新開始啊,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今年的第一天他在乾什麽呢?那些他自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被挖出水麵。
謝家三人邀請了商業夥伴們來別墅舉辦盛會,他這個不入流身份的人隻配被關在狹窄的雜物房間裏,聽著外界自顧自地人聲鼎沸。
房間外麵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人們言笑晏晏,侃侃而談;房間裏麵是他蜷縮在床上,又困又餓。
意識模糊之間,窗外不知道是誰放了煙花,於是謝昭君睜開模糊的眼,隻可惜牆上的窗子太高,他的視角太低,無論再怎麽用力睜開眼,視野裏也隻能看見一點點恍若流星拖尾的彩色亮光。
對於之前的他來說,元旦不過是新一年噩夢的開始,怎麽做也改變不了,於是他開始刻意忘記,麻痹自己。
謝昭君垂下眼,盯著自己手掌上蜿蜒的掌紋發呆。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一旦重新體會到了幸福,那麽便會越來越渴望幸福,腦子裏的美好記憶會更加深刻。
相反的是,之前所遭遇過的痛苦就會更加被排斥、被模糊、被消減,甚至被忘卻。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即將到來的元旦……
謝昭君忽而輕輕地笑了一下。
應該會是新的美夢的開始。
“我沒有什麽想去做的事。”
“但隻要和你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我都會喜歡。”
“阿鬱。”他輕聲呢喃。
又一張紙條飛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