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療傷(2 / 2)







可葉爭流知道。

她曾親眼見過,她曾親耳聽到,她知曉一個太平盛世所具備的美好模樣,所以每逢這種時刻,她才感覺到深深的諷刺與酸楚。

這點單薄的堅持、這絲幾近於無的人性、這些許從心而發的憐憫,是葉爭流還能證明自己生而為人的僅有的東西。

倘若要做腦子裏隻有生存的禽獸,她當初何必要救應鸞星?

倘若為了活著就能不擇手段,她又為何放著應殿主的高徒不做,還偏要千方百計地自他眼皮底下逃跑?

她殺過人的。

葉爭流的女兒身被別人發現過,也有人對她打著不好的盤算,最關鍵的時刻,她果斷地動了手。

而來到鬥所這種地方,麵對的事情無非就是殺與被殺,所以她也做好了殺人的準備。

隻是……她還是不想做無意義的犧牲。

一路走來,葉爭流見過的死屍數以千計。然而即使如此,人命在葉爭流心中,也沒有那麽輕賤。

對一個重傷在身,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出手。

不殺死他,卻挑斷他四肢的手腳筋。

過了,這太過了。

也許性命被逼到危如累卵之際,葉爭流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真的會做出這樣殘忍的舉動。可現在,少年還沒有對她造成威脅。

無論傳言裏的“狼”是如何凶狠,但至少在現在,他遍體鱗傷、昏迷不醒,沒有對葉爭流造成過任何傷害,甚至還成為了她的“房卡”。

葉爭流自嘲地一笑,緩緩地放下了那把銳利的細劍。

……還是先等人醒來,看看兩人之間有沒有商量的餘地吧。

葉爭流把少年的衣服割成布條,三五條編成一股,試過編好的布條的堅韌程度後,才緊緊地把對方的雙手雙腳都綁了起來。

不對眼前的少年下手是她的良心,但不做防範自己找死,可不是她的愛好。

她連對方的眼睛都蒙住了,以此防備“狼”可能覺醒了卡牌。

假如少年第一時間不能憑視線找準目標,即使他有卡牌,想要隔空對葉爭流下手也沒那麽容易。

葉爭流調好鹽水,清潔雙手,洗濯過雪亮的劍鋒,才從自己裏衣上割下一大塊下擺,裁成寬度恰當的繃帶——逃跑時為了防止類似的情況,她特意穿了三層裏衣,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

借著牢房裏微弱的光亮,葉爭流的眼睛緊貼著少年的傷口,謹慎地割去他胸前已經紅腫流膿的腐肉。

之前拿應鸞星練過手,葉爭流的動作已經鍛煉得非常輕巧。但不管她動作多麽輕盈,刀子割肉的疼痛總是實打實存在的。

特別是處理好傷口後鹽水一澆……

昏迷之中的少年嘶啞地慘叫一聲,生生被疼痛激醒。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目前的情況,劇烈地掙紮起來:“誰?!誰?!”

“狼”的聲音沙啞淒厲,表情凶悍猙獰,即使如今重傷在身,也頗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凜凜殺性。

葉爭流立刻飛竄到牆角,防備著少年那張薛定諤的卡牌。

看著少年在草垛上憤怒地滾來滾去,滾去滾來,沒表現出其他殺傷性來,葉爭流這才咳嗽一聲,撐出一副威嚴而毋容置疑的語氣。

“老實點,別亂動。”她簡短地命令少年,口吻裏帶著滿滿的威懾性,“我在幫你療傷。”

“……”

目不能視的少年顯然是被葉爭流的語氣震懾住了。

他慢慢地安靜下來,體會著此刻自己身上那種新鮮的、有別於發炎腫脹的疼痛,繃緊的肌肉緩緩放鬆下來。

少年遲疑道:“你……”

葉爭流觀察了他一小會兒,覺得對方的危險性已經不大,這才走回少年身邊,給他裹上繃帶:“你傷口感染了,自己不知道嗎?”

她晃了晃裝著鹽水的陶碗,補充道:“如果有烈酒效用更好。現在的話……隻能希望你能扛得住了。”

“……”

少年半晌沒有作聲,他安靜地感受著葉爭流替他處理傷口的動作,瘦削的身軀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片刻之後,似乎已經判斷出了葉爭流的身份,少年嘶啞而遲疑地問道:“你是不是母、母的……母人?”

多機靈啊,為了能準確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他甚至還中途改口,把形容詞換成了名詞呢。

“……”

“母人”葉爭流眼角一抽,麵無表情地手起劍落,割下了對方腿上一條流膿的腐肌。

在少年吃痛,倒抽一口涼氣的背景音中,葉爭流冷冷道:“沒錯,雄人,你猜對了。”

少年絲毫沒體會到葉爭流的微妙心情,他認認真真地糾正葉爭流的說法:“我不是雄人,我是狼。”

“……原來是狼人啊,真是失敬了。”

葉爭流熟練地給少年腿上紮好繃帶,嘆了口氣:“狼人你好,你知道嗎,今晚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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