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三章合一)(2 / 2)







葉爭流得了這一句話,心裏頓時有了不少底。她一抖馬韁,雙腳催促性地輕夾馬腹,同時在半空中抽了一個響亮的鞭花,便就此飛馳而去。

有屬下親眼見證了最近解鳳惜對這個新徒弟的重視,因此一見葉爭流打馬離開,便去詢問解鳳惜的意思:“城主,用不用分出幾個人手,前去保護九百八十一姑娘?”

解鳳惜攤開手掌,一絲一縷的煙氣正如蛛絲般,細細柔柔地纏繞在他的手指上,透明得近乎無色。

他不甚在意地將那縷代表著安全的淡色煙絲碾斷,平靜下令道:“正常前行便是。”

“應鸞星教了她三天,我卻已經教了她三個月。她若是連玄衣司的幾隻黑皮鳥都對付不了,難道是我比不上應鸞星嗎?”

……

葉爭流催馬疾行,如此奔馳七八裏地,終於遠遠地看到了對戰的一乾人等。

玄衣司的那身黑衣相當好認,但凡大白天也穿得黑不溜秋,從頭到腳沒有雜色,領子還恨不得裹住下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玄衣眾。

此時此刻,二十多個玄衣眾結成內外兩層圓陣,正將一個男人團團包圍在這群黑衣人之中。

從黑衣人謹慎的態度來看,雙方顯然陷入了僵持。裏麵的那人出不來,但外麵的兩圈黑衣人,似乎一時也奈何不得那個男人。

葉爭流見到這一幕,不假思索地翻身下馬。她回頭看了一眼背後霞**燃的夕陽,揮手就用出了一乾隆的第二技能。

——淒風禿樹吼斜陽!

剎那之間,原本淒清幽澀的西風,如同基因變異一般,狂暴地在空中一連打了七八個滾。這突然暴躁的西風老哥吹過已經開始落葉的秋樹,結結實實地卷起了一陣葉浪。

此時此刻,風吹過兩側樹林的聲音,既像是猿鳴三聲的催人腸斷之聲,又像是黑猩猩凶狠地用拳頭錘著自己的胸膛。

這一個技能砸下,雖然沒有給對手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卻把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葉爭流等得就是這個時候。

趁著所有人的眼神全都不自覺地這個方向飄得那一瞬間,葉爭流邪惡地扯起了唇角,桀桀桀桀桀地笑著,甩手就往地上丟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灰色小球。

那小球甚至不等碰到地麵,剛一脫手,就在半空中直接炸開,迸發成一陣形似孔雀百目般的混亂煙光!

葉爭流現在總算知道乾隆卡的二技能應該怎麽用了,它天生就是為了搭配這種陰人小工具準備的。

真是世上沒有廢物的卡牌,隻有不會使用卡牌技能的卡者。

幾乎在那奇特而斑斕的光點映入視網膜的同時,在場所有目睹到那光芒的男性,便感覺**一陣生針般的劇痛。

“啊!!!”

玄衣眾們原本排布嚴密的兩層陣型,一下子垮塌得七七八八。幾乎所有人都狼狽地扭曲了臉上的表情。即使有人分外好麵子,沒有拿手去捂,兩條腿卻也已經哆哆嗦嗦地站不直了。

由此可見,殺戮神殿真不該瞎搞什麽性別歧視。

倘若今天的玄衣眾裏能有一半的女性,他們也不至於慘到現在這個地步。

葉爭流一見這小玩意居然真的有效,頓時拿出了以一當百的氣勢,提劍絞進七扭八歪的陣法裏,把玄衣眾殺了個直進直出。

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精神,葉爭流握著那被圍毆的男人手腕,打算將他直接拽出玄衣眾的包圍圈。

她剛剛拖著那男人走到一半,就感覺手心裏驟然一空。葉爭流還以為此人是疼痛難忍站不住了,第一反應是低頭到地上找人。

她的目光空落落地劃了個半圓,才定格在麻衫男人的背影上。隻見男人走到這一隊玄衣眾的首領麵前,徑直伸手,從對方的懷裏取出了一個哨子般大小的東西。

他步履自然,顯然並未受到那個小炸蛋的影響。

麻衫男人輕描淡寫地把那小小的物件兒在掌心裏一握,語氣很是隨意的吩咐道:“你們全都走吧。”

如果單聽他說話的語氣,葉爭流甚至會以為他是在問今天晚上吃什麽。

明明前一刻,雙方的氣氛還堪稱劍拔弩張。

然而在男人命令他們離開之後,剩餘的玄衣眾便都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四五個人攙扶著傷者,還有人背起地上剛剛被葉爭流斬落的屍體,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他們便撤退了個乾乾淨淨。

隻因為這男人一句話,這些殺人如麻的玄衣眾便馴服的離開。從活人、死人再到傷者,當真是全都走了,一個也沒有留下。

葉爭流震驚地注視了這有違常理的一幕,在男人緩緩向自己轉身的時候,她猛然後撤。

怎麽回事,玄衣司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莫非這個男人才是他們的上司?這是個應鸞星設下逮捕她的陷阱,而葉爭流則被他們仙人跳了?

麻衣男子察覺到了葉爭流的警惕,身體剛剛轉了一半,就頓在原地不動了。

他就那麽輕微地偏著頭,雙臂放鬆,維持著一個全然無害,甚至還把後心亮給葉爭流的姿勢,溫和地解釋道:

“我本不會被他們圍困的,隻是先前他們身上帶了個能夠抵禦我技能的東西,因此聽不進去我講道理。”

這男人身量生得高挑,姿態卻極為鬆弛,頭顱更是謙遜地垂著,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草食動物的無侵略性。

葉爭流直到此刻才有心思專門打量他,定睛一看,她便吃了一驚。

麻衣男人生著一頭左黑右白的長發,衣著樸素,神情寬厚溫和,眉眼裏還帶著些微的憂愁。

他黑發的那半麵,如今正對著葉爭流。她得以清晰地看到,這男人的發色似乎不是東亞人那種迎著陽光看會顯出深棕色的弱黑。那頭黑發濃鬱得像是織成了實體的墨汁,也幽深宛如刺入地心的古井。

葉爭流隻看了一下,便下意識地轉開了眼睛,隱約察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脅之感。

至於另一麵的白發,亦不是什麽梨花霜雪之類的純白,反而隱隱帶著一種透明的質感。男人的每一根頭發都籠罩在淡淡的光暈裏,幾乎像個行走的光源。

不知為何,在男人雪白發光的發梢被風輕輕吹起的時候,葉爭流盯著那一縷發尾,竟然眼睛一熱,鼻腔一酸,心頭湧動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

她懷念上輩子在沙發上睡著後,媽媽輕手輕腳蓋在身上的毯子;懷念爸爸大笑著告訴自己A國出了一種特效藥,笑到眼圈發紅的樣子;懷念臥室裏自己一針一線穿起的一條千紙鶴;懷念下鋪的室友蹦蹦跳跳,收集全宿舍飯卡去給大家帶早飯的腸粉和包子。

然而她所懷念的一切,在這個世界上都煙消雲滅了。

葉爭流再不會聽見媽媽一邊在廚房忙碌,一邊提高嗓子細碎的嘮叨,再不會由父親帶著,走過春日長長的江堤,還在她的手腕上係一隻氫氣球。溫暖的小臥室早就於記憶裏黯淡,現在她甚至想不起那塊桌布的顏色,朋友們大概也會在參加過她的葬禮以後各奔東西。

這個世界裏,隻有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慘然。隻有槍戟相對,稍有不慎就要丟卻性命的殘酷。

她在荒野裏從日升行走到日落,時不時地超過幾個骷髏一般晃悠的行人。他們雖然四肢瘦得像是麻杆,然而肚子卻懷胎一般高高脹起,那是他們沒能忍住餓,到底還是吃了觀音土。

猛地吸了一口氣,卻聽到鼻腔裏濃濃的雜音。葉爭流此時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的淚水已經流淌了滿臉。

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轉過身來,他仍站得不遠不近,維持著那個不會引起旁人戒備的距離。他的眉頭也依舊愁苦般地皺著,本該疏朗溫文的一張臉孔,便因此而顯得慈憫而悲憐。

對著葉爭流哭得亂七八糟的臉,麻衣男人也分毫不見半分厭色。

他沒有安慰葉爭流,也並不露出同情之意,隻是輕輕一嘆,那口吻像是家中等候已久的兄長,也像是暌違多日的父親。

他說:“辛苦了,你受了這麽多的委屈。”

相當奇異的,他每個音節聽上去都平平無奇,此刻卻如同清風拂過葉爭流的心底,把她始終壓抑在心間,久久不能釋然的塊壘儘數化開。

就好像她倔強地一個人支撐了這麽久,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句來自親人的安撫。他們拍去遊子身上的浮塵,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餃子,道一聲:“在外麵好不好過?是不是受委屈了啊?”

然後,所有耿耿於懷的傷害,所有吃過的苦頭,便都在這一聲問候裏塵埃落定。

葉爭流站在原地,淚水不知何時止住,心底隻剩一派平靜的釋然。

她的眼裏還墜著未滴落的淚,眼眶酸痛,然而呼吸之間,葉爭流卻感覺肺腑帶著前所未有的輕鬆。

葉爭流遲疑地看向眼前的麻衣男人。想到剛剛突然爆發的失態,她又是覺得有點尷尬,又是升起幾分忌憚。

男人卻把目光越過葉爭流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後,口吻裏帶著些許的恍然之意:“原來姑娘是解城主的高徒。”

背後車馬之聲轆轆,顯然是解鳳惜帶著大部隊終於趕到了。

解鳳惜不知何時走出了馬車,葉爭流從未看到自己這個便宜師父臉上出現過這樣端正的表情。他望著這個麵帶愁苦的麻衣男人,眼中漾起的神色說不出的奇異。

過了半晌,解鳳惜才抬起手來,很是標準地對麻衣男人行了一禮。

“裴先生。”

麻衣男人亦頷首回禮,客客氣氣地問候道:“解城主。”

“如先生所見。”解鳳惜緊盯著麻衣男人,慢吞吞地說道:“我正欲前往鶴鳴山,不知先生有何指點?”

“指點二字不敢當。”裴姓先生往後讓了一步,就像是要和解鳳惜比較誰更禮貌似的:“無主之物,人人儘可以得之,解城主何必問我呢?”

“先生一句,便已抵得過旁人百句聒噪。”解鳳惜一雙鳳目微眯,表情莫測,不知在心裏過了怎樣的念頭。最終,他還是出言邀請道:“我看先生的方向,想必也是要往鶴鳴山去的,不知可願一路同行否?”

裴先生溫和而委婉地拒絕了這個提議:“解城主的一番好意,裴某這便心領了。城主倘若想答謝裴某,西行三十裏,有一村落能聞小兒哭聲。我見城主此行帶了藥材,不如舍幾副給那人家,救回一條無辜稚子的性命,也是城主的善行。”

語罷,裴先生對著解鳳惜的方向回了一禮。他從地上撿起自己先前被玄衣眾碰落的竹杖,臨走前卻又想到什麽,帶著幾分猶豫地看了葉爭流一眼。

“你……”裴先生停頓了片刻,還是走到葉爭流麵前。他截斷了自己一縷發光的白發,遞到了葉爭流眼前。

不知怎麽的,葉爭流竟然毫不抗拒地張開了掌心。

見她接過這縷頭發,裴先生便又嘆了口氣,這一回的口吻幾乎像一個師長了。

“世事多艱,但不能因此太自苦。苦得久了,就再無逆流而上的力氣。”

淡淡地交代完這句話,裴先生便提著他的竹杖離開。

他舉止溫文爾雅,吐字真摯斯文,甚至能讓解鳳惜鄭重其事的接待。從他身上的種種行跡來看,此人怎麽都該是一個穿著青衫、佩戴儒巾,或許還持一柄羽扇的先生。

然而他卻穿著最粗糙的麻衣,腳上踏一雙黯淡的草鞋,連手裏拎著的都是不值錢的竹棍。他一步一步地踏著黃塵遠去,就像是俗世裏最普通的一個行人。

葉爭流收回停在裴先生背後的目光,她隨即便發覺,解鳳惜複雜的眼神正落在自己手心的那縷白發上。

不知為何,葉爭流心裏隱隱地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覺:這縷頭發,解鳳惜似乎很想要的樣子。

但看了一會,解鳳惜還是擺了擺手,示意葉爭流把那截發光的白發收起來。

“既然他送你了,你便自己收好。關鍵時刻,這或許是能救你一命的東西。”

葉爭流沒和解鳳惜推來讓去。她把那縷頭發塞進白露給她的那個香囊裏。望著遠去的裴先生,葉爭流忍不住問道:“師父,那位先生……他是誰?”

解鳳惜皺著眉頭,顯然對裴先生的跟腳十分了解。他的表情變化了幾次,有那麽一個瞬間,葉爭流幾乎以為他要口出不遜之言。

然後到了最後,解鳳惜也隻是說道:“他姓裴,是一個天下之間最孤獨、最孤獨的人。”

說完這句話,解鳳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手吩咐屬下近前。

“我們都帶了什麽藥材?最貴重的藥材先預備一份,讓錢大夫往西二十裏,去村莊裏看看那個病人。”

……

當天晚上,那個屬下和大夫歸隊的時候,解鳳惜把人叫道身前,聲音古怪地問道:“你們用了什麽藥?”

錢大夫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城主,那孩子生下來的頑疾並不難治,隻是需要的藥材珍貴,必須要那株千年紅珠草為引……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把藥材給他製成藥了。”

“千年紅珠草……果然,他一張嘴我就知道不好……”

聽到這味藥材的名字的時候,即使是解鳳惜都免不了一陣啞然。他緩緩地扶住自己的額頭,像是頭痛得一時不想說話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兩個趕緊下去,別在這裏招自己的心煩。

葉爭流此時正好厚著臉皮呆在解鳳惜車裏,把他的舉動看了個分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千年紅珠草是不是很珍貴?”

“若隻是珍貴,那還好了。”解鳳惜苦笑一聲:“這味藥百年前就已經絕種,世上所存不足百株。我帶的這一株本來是贈予鶴鳴山的新婚賀禮……罷了,罷了,能換他不插手我的閒事,一味紅珠草,他賺一條人命,我倒也不是很虧。”

停頓一下,解鳳惜又仔細地端詳起了葉爭流:“沒想到你竟然能得他的青眼,這可真是……”

葉爭流本來都做好了聽到“非常難得”、“十分罕見”之類評價的準備。

沒想到,解鳳惜說得卻是:“這可真是非常的不幸。”

葉爭流不意解鳳惜竟然會如此評價,立刻就呆了一呆。

“師父何出此言?”

解鳳惜的笑容似乎譏諷,又似乎感慨:“像他這樣的人,若世上能有十萬個,不日便可人間太平。可惜,天下間卻隻有這一個裴鬆泉。

“現在他竟然很欣賞你,說不準便是看你有成為下一個他的潛力。一個裴鬆泉對這世道無能為力,再來一個,也唯有一樣的枉然。你若朝著他那個方向生長……”

解鳳惜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見葉爭流還想追問,解鳳惜隨口就扯過一個別的話題,堵了她的嘴巴。

“裴鬆泉不過是個插曲,你打聽那麽多做什麽。我們此次出行是為了參加婚禮,你對鶴鳴山和梁國公主的聯姻了解過嗎?又知道多少?”

葉爭流:“……”

她不知道多少。

此行前她找白露、猴猴等幾個關係好的朋友都打探過了,他們也不知道多少。

見葉爭流啞口無言,解鳳惜頓時精神抖擻:“唉,正事上不見用心,對旁人倒是掛念。事關這次婚禮,我隻說一遍,你聽後記得避諱:鶴鳴山掌門此前曾經娶過一位妻子,名為雲渺之。”

解鳳惜很明顯就是想轉移話題,因此葉爭流隻當八卦聽著。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隨著解鳳惜話音落定,她麵前的係統也浮現出了一個大大的彈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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