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2)







第130章

內堂之中, 向烽卸去一身血甲,和黃三娘一左一右分坐兩側。

向烽、黃三娘以及葉爭流各自交出手上的一片拚圖,加加減減,終於湊出了整件事的完整起末。

首先是解鳳惜的交代。

早在此行之前, 解鳳惜就對自己的結局隱隱有所預感。

半神域的現身不是什麽秘密, 除了他有心拜訪之外, 其他邪神的信徒也一定會“慕名而來”。

應鸞星便是很難避開的一個麻煩。

考慮到應鸞星那股清理門戶的執著,以及他背後的殺戮之神, 解鳳惜在臨走之前, 便已經招來黃三娘和向烽做過布置。

他把滄海城一劃為二, 內務不決問三娘, 戰事不決則聽憑向烽。

這種方法當然自有其弊端——城內城外直接分裂成兩套係統,最上麵少一個話事人,對於大局的判斷就要弱上一分。

就像這次一樣, 黑甲營入城來守就守了,離開時又撤就撤了。

這宛如一架車子上的兩隻軲轆,雙方各轉各的, 也能勉強往前走。隻是中間總少一根鉸鏈, 能把這兩隻輪子搭在一塊兒。

所以,關於可能看會有的新任城主,解鳳惜又約定了第二件事。

他帶走的鳳凰令,乃是三人間的一件信物。

不日以後, 如果有來人帶著水紅色的鳳凰令歸來,那麽,此人就是他選好的滄海城下任城主。

倘若鳳凰令的顏色往深裏變化,成為一種霞光般的暗紫色,這便代表他托人捎了一段口信回來, 三娘和向烽需得自行甄別。

至於最後一種,也是葉爭流曾見過的、鳳凰令原本的顏色……

如果鳳凰令仍然是明黃色,未做改變,那麽,持握此令之人,見之殺無赦!

聽到此處,葉爭流摸了摸腕上懸係的明淨美玉,終於明白,為何當初解鳳惜在將城主令轉交之前,還要捏在指尖握上一握。

黃三娘這裏的事情乏味可陳,無非是歷來逼宮的那一套。

馬登元反水,府內弟子犯蠢,她被迫燒了一本最重要的賬,待會兒還得趁熱默寫出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像是已經被那不菲的工作量壓上肩頭一般,黃三娘臉色很是不好,朝著桌上的算盤看了一眼。

那沉甸甸的鐵算盤上還沾著一點乾涸的血,卻是後來馬登元悠悠醒轉過一次,三娘見了,就立刻又在他腦門上補了一下子。

內外城諸事,都由向烽和黃三娘彙結完畢。

最後,就隻剩下跟隨解鳳惜離開的葉爭流。

葉爭流想了想,繁就簡,把此次神域之行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兩人。

她隱去了中間嫉妒之神一節未說,又把關於慕搖光的事情三言兩語概括完畢,在應鸞星的結局上多加了幾句描述。

最後的重頭戲則是解鳳惜臨別時的遺言,葉爭流一字一句,全都說得事無巨細。

唯獨在提及解鳳惜喚出“涅槃”的時候,葉爭流隱去了其中的一個細節。

她隻說如果要解鳳惜複活,就要先為他的身體拔除詛咒,但並未提及“還要重新喚回解鳳惜的意識”這個條件。

道理很簡單:隻要抽中了屈原卡,葉爭流自己就能辦到這件事,所以沒必要讓黃三娘和向烽為此耗費心力。

雖然解鳳惜並未和葉爭流說過什麽“假如是你大師兄在此處,我便不會動用這張卡了”之類的話。

但在得到了向烽的擁護以後,葉爭流幾乎是一秒與垂死前的解鳳惜統一了腦回路——

找意識這種事,不能告訴向烽。

葉爭流還要讓他繼續帶黑甲營呢。

若是給向烽知道這個消息,葉爭流很是懷疑,才落到她手裏的向將軍會不會還沒等焐熱,回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草擬辭呈。

仔細想想,這事真的很有可能發生啊!

倘若碰上這種情況,那葉爭流就實在要吐血了……

所以說,術業有專業,喚醒解鳳惜的事讓屈原來就好。

人家楚地巫術奉行,論招魂,他們才是專業的。

至於向烽,大師兄就安靜地做他的將軍吧。

葉爭流講完此節,便對黃三娘微微一笑:

“昨夜裏,三娘隻告知大家師父命我繼承滄海城,並未提及師父的下落——這真是同我的想法一拍即合。”

因為,葉爭流本身也並不打算宣布解鳳惜死了。

在對外的官方解釋裏,葉爭流準備把解鳳惜的下落定性為閉關。

問就是沒死,再問就是閉關。

要是有人非得刨根問底,繼續問他到底選擇了哪裏閉關,那葉爭流也不怕告訴他:在她心裏,解鳳惜無處不在。

反正他的意識都已經“天地來去兩自由”了,這個解釋有理有據,非常合適。

至於外麵可能會有的種種猜測:無論他們覺得解鳳惜是真的死了也好;以為葉爭流是解鳳惜拋上前台的棋子,其實真正的解鳳惜正在充當幕後黑手也罷;乃至於他們懷疑葉爭流暗算了解鳳惜,強謀城主之位,那都沒關係。

她已經擁有黃三娘和向烽的支持,旁人幾句嚼舌根的話,讓他們隨便說去。

這一潭池水被流言攪得越渾,滄海城就像是那條藏在水底的魚兒一樣,變得越安全,越自在。

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自己對此事的處理,葉爭流看著眼中隱隱閃爍著期冀的黃三娘和向烽,又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來。

“師父的身體,我已經帶回來了。三娘,你這幾日把城主府修葺一番。府裏有沒有什麽足夠安全的密室?我們可以把師父放在那裏。”

要是沒有的話,葉爭流也不怕把解鳳惜隨身帶著。

就是浪費一個煉器爐子,還要預防平時手滑——畢竟她不能真把解鳳惜給火葬了= =

黃三娘當即點頭,直說有這麽個地方。

從她身上的氣勢來看,大概就是沒有這樣的密室,黃三娘也會加班加點地找人修一個出來。

葉爭流理解她的心情,因此隻是一笑,又轉而看向了向烽。

她從主位上站了起來,一左一右,衝著向烽和黃三娘各自施了一禮。

葉爭流溫和道:

“小妹年輕力薄,多蒙師父青眼,才予以城主重任。我拜入師門的時間尚短,但三娘師姐始終對我照顧有加,大師兄更是親自教我,爭流心中一直感激不儘。

滄海城,它並非一人之城,更不是我葉爭流繼承的私產。它是咱們的城池,也是大家的城池。今天以前,城中內外事務,一直都仰仗著師兄師姐,在今日以後,必然也要多勞二位費心。

師父把滄海城托付給三娘、師兄還有我,就是希望咱們三人齊心協力,不能墮了他的聲名——爭流現在,先替咱們幾個往後的日子,謝過師兄師姐的關照了!”

黃三娘人精似的,才見葉爭流起身,便猜到她要做什麽。因而早就笑吟吟地側過身去,隻受了她一半的禮節,又還了一記全禮。

黃三娘看看向烽,見他一時沒有動靜,便接過話題,衝葉爭流吐露了幾句真心話。

“師妹,你大約聽人說過,在師父收我為徒以前,我不過是個挑漿賣炊的寡婦。我既沒有生個男兒身,又不像你有個卡者的天分,按理來說,能做個商婦就算幸運。

你別看我此時獨挑滄海城的錢財大事,然而我若出了滄海城,天下間,能容我做個普通賬房的地方,不足三四;能容我入府為人幕僚的主公,十不存一;能像師父這樣放一城之財貨予我的人——世上除了他和師妹你,怕是再沒有了。”

她抬起眼來,笑意盈盈地看著葉爭流,常年泛著病態的清瘦臉孔,竟然看起來也有了幾分容光煥發的意思。

黃三娘笑悠悠地說道:“我是個殺雞也不成的婦道人家,不講那些死死生生的話。城主你若是看得起我,三娘卻也知道一件大道理,叫做‘君以國士待我,我定當以國士報之’。”

葉爭流定定地看向黃三娘篤定從容的眉眼,忽然隱隱約約地泛起了一種獨特的感覺。

——或許在幾年之前,沒準同樣是在這間大堂裏,黃三娘就和現在一樣,曾對解鳳惜承諾過這一句“國士之報”。

而事實證明,黃三娘也確實傾其所能,一把算盤上下左右,生生撥打出了一城的財貨周轉。

沉浸在這種奇妙的感受之中,葉爭流慢慢地揚起了嘴角。

“師姐不負滄海城,我也不負師姐。”

而且,既然黃三娘自詡國士……那國士自然要以國來配。

繼黃三娘以後,向烽終於開了口。

之前葉爭流衝他行禮,他沒避開。受了一禮以後,向烽也沒有還。

但當他把一句話從頭到尾地落下,每個字都是那樣的擲地有聲,帶著向烽一貫不容回圜的重諾。

他說:“你是滄海城的城主,我聽你的命令;我是滄海城的將軍,自當為滄海城效死。馬革裹屍,亦是善終。”

葉爭流要愣上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向烽此言,原來是在回應解鳳惜臨終前的交代。

——解鳳惜曾叮囑葉爭流,讓她儘量給向烽一個善終。

——而向烽對此的回答是,他會聽從葉爭流的安排。他身為軍人,馬革裹屍,也算善終。

葉爭流點一點頭,心裏很是感慨。

她回憶起之前在軍營的日子裏,向烽還曾對她說過,一個人能夠死在自己的判斷之下,就是善終。

這麽看來,自己這個師兄還挺樂天派。

他概念裏的善終的方式,簡直出乎意料的多。

向烽此言一落,葉爭流眼前便又彈出了係統的頁麵來。

她定睛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個被自己冷落好久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建立根據地(已完成)√

任務描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這一日來得比預想中更早。

謀主曾經暗中積累浮財,思慮日後關於第一批人馬的招攬。然而恍惚之中,一城的財富便集中在您的手心;謀主也曾經在黑甲營中偷師學藝,思考過關於自己第一支軍隊的構建。不想轉瞬之間,黑甲營便效力於您的麾下。

夢想實現得太突然。在此,請容許我和謀主一起,一同為奉獻了第一塊根據地的解·已經被拔得有點禿·再薅幾次毛都快沒了的·鳳惜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當然,說句題外話,係統其實還是建議您為他選擇火葬,這樣比較節約。

從今以後,作為新任城主的您,便要和滄海城一同走到台前。

或許,謀主偶爾會懷念那些曾有鸞鳳張開羽翼,為您遮蔽風雨的日子。

但此時此刻,謀主已經擔負一城的責任於肩。

滄海城改換新天,這座城池的上空,將由一對嶄新的雛鳳之翅覆蓋。對於這一點,每個人都要學著習慣。

——會有人知道嗎?逐鹿天下的獵手之中,又有一人將羽箭搭上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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