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二合一(1 / 2)







第156章 二合一

大柱小心翼翼地挪動自己的傷腿, 半翻了個身。沒關緊的窗戶外透來一線天色,他拿眼睛緊緊地盯著那裏不放。

直到過了好一小會兒,大柱這才意識到, 原來臨床的兄弟也沒有睡。

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自己的喉嚨, 大柱靦腆地看著兄弟笑。兄弟倒比他放得開, 眼睛一眨不眨地, 同樣看著那一線窗縫裏透出來的光。

“什麽時候了?”

“快五更了。”

“那……五更要到了。嗯,五更要到了。”

五更一到, 天色才剛剛蒙蒙亮,不遠處的軍營裏,巡邏的士兵按著時辰,敲響了叫起的鑼鼓。幾乎在同一時間, 女人們端著水盆、布條、熬好的藥湯,依次走進了傷兵營。

當門簾被掀開,這些婦女們排著整齊的隊列走進屋裏時,幾乎所有醒著的士兵都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他們看著她們頭上和臂上的那抹淺藍,就像是親眼見到天空飄進了屋裏一樣。

女人的左臂上帶著一環淺藍色的袖標, 淡淡的天藍色,宛如海天交映處那一條泛白的寬線, 讓人看了就覺得心生愉悅。

除了袖標之外, 她們的頭發也都盤成發髻, 一律束進同樣淺藍色的帽子裏。

那帽子形狀有些奇怪, 彎彎的, 翹翹的, 像是一艘與眾不同的小船,也像這些本不會出現在這裏的女人。

在經過的幾天的磨合以後,傷兵們已經習慣了這些“看護客”們的存在。

……大老爺們兒不太好意思承認, 在很多時候,他們比自己想得還要想見她們。

大柱有些緊張地繃緊了肩膀,眼看著其中一個大娘朝自己走過來。

用看護客們自己的話來講,她就是一號床到三十五號床的負責人了。

大柱很幸運,他正好是三十五號床。

在這間屋子裏,沒有人不喜歡這個大娘。

她粗糙的雙手是那麽有力,可以熟練地給傷兵翻身、抱起、讓其他看護客配合著換了床單。

她漆黑的眼睛是那麽的明亮而堅毅。當年紀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士兵,抱著自己少了半截胳膊的傷口失聲痛哭時,她坐在那小兵的身邊,一下一下,像娘一樣拍著他的肩膀,用沙啞的嗓子問道:“娃仔,哭啥子?命還在呢,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哩。”

頭戴藍帽的看護客在大柱身邊坐下,一邊例行問他有沒有發熱,傷口腫不腫、癢不癢、痛不痛,一邊熟練地給傷兵卸下了兩天前的臟布條。

那布條上沾著血和淡黃色的組織液,黏糊糊一片,還散發著淡淡的腥氣,女人卻像是聞不著似的,一點也不嫌棄,直接扔進自己身後封了蓋子的小小背簍裏。

據那些傷勢較輕,已經可以扶著東西,慢慢挪出傷兵營的士兵回來複述,看護客們會把這些布條先清洗乾淨,再放到一口大鍋裏用滾水煮,最後再在太陽下晾乾。

大柱不知道,臟布條洗洗而已,她們為什麽要費這麽多的事。但他親眼所見,親身所感,在這些看護客們的照顧下,因為發燒而死去的兄弟,竟然比之前要少很多。

或許是她們口中的“消毒”真的有效。

又或許……僅僅是看著她們,就讓士兵們想起來軍營外麵的生活,想起來自己應該活著。

傷口上灑了新的藥粉,傳來一陣清晰的刺痛。大柱咬緊了牙,扛過了第一波最疼的時候。

現在這疼都不算什麽,最難熬的是七八天前。

那時候他傷口上的肉爛了一片,招來了蒼蠅,血肉裏甚至能看見白蛆在爬。傷兵營裏的藥童們照顧不過來,一會兒這個要水,有一會兒那個魘住了,還有人哇一聲吐了出來,空氣裏都是淡淡的酸臭氣。

然後,就像是一個奇跡一般,在李將軍的帶領下,一群女人們踏進了這間屋子。

除了為首的那個白淨淨的小姑娘,剩下的女人就都是婦人模樣。屋子裏還有士兵正光著屁。股,一抬頭看見竟然有這麽多的藍帽子女人進來,嚇得嗷一聲跌到了地上。

那時候……

想到這裏,大柱便下意識地露出了微笑,親切的嘲笑,含著一絲兄弟間的善意。

那時候,就是眼前的大娘——哦,按照他們看護客之間的習慣,大柱應該叫她“杜客”才是。

就是杜客和另一位趙客,兩人一人抬頭,一人抬腳,很是整齊地把二虎子從地上搬回了床上。

“遮什麽遮!”杜客很是嚴厲地訓斥道:“那臟衣服上全都是風邪。我看誰不要命了,把那臭烘烘的皮子往傷口上捂?!”

她鋼鐵一般的嚴厲神情,讓不少年紀還輕的小兵瑟縮一下,幾個老油子們遲疑了片刻,也慢騰騰地掀開自己身上蓋著的布料,或者至少不再抓東西遮。

“這就對了。”杜客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她黑硬的眉峰也從倒豎放平。

她用那微微沙啞的嗓子,帶著一股不容反對的氣勢說道:“怕什麽?我們是看護客,我們是來照顧你們、救你們的命的。”

真有意思,也真難以讓人想象,一群女人就這麽出現在軍營裏。向將軍竟然也肯讓她們進來。

讓她們進來不說,而且滿屋子的大老爺們兒,居然一個個羞答答的。

反倒是這群看護客們,她們帶著一股凜然而不可侵犯的神情,有條不紊地端來淡鹽水,套上細布的手套,從腰間的小竹盒子裏拿出銀亮的小刀、鑷子……

不僅如此,在為首那個白淨小姑娘的帶領下,傷兵們還被編了號碼,移動了房間。

據說他們的傷勢被劃分成“輕”、“中”、“重”三等。像大柱一樣,傷口麵積雖然大,但在處理後卻沒有後續發熱的傷勢算是“輕”。

有一部分高燒著士兵被劃進“中”裏。剩下許多開膛破肚,缺胳膊斷腿的士兵,則被判做“重”,抬進這些看護客們事先清潔好的營房,然後由那個為首的少女親自照料。

據說那少女有一種天師也比不得的本領,她身上可以散發出淡淡的白光,令勾魂鬼不敢踏進帳中一步。

大柱聽說,那領頭的少女是前任城主的徒弟,當今城主的師姐。

大柱還知道,滿屋子的看護客們,都對那名少女十分尊重,她們叫那姑娘為“白露師”。

大柱甚至還悄悄地在夜晚豎起耳朵,女人們浣洗繃帶之餘的聲音就透過門簾,傳一絲絲進到房間裏。

他聽到婦人們齊齊背誦的聲音:“硫磺原是火中精,樸硝一見便相爭……”

……

白布一圈圈地繞上大柱的傷口,大柱縮了縮脖子,一抬頭就能看到杜客那刻著幾道深深皺紋的、神情剛硬卻又包容的麵孔。

他悶悶地把臉埋進枕頭裏。在杜客照顧他們的第一天晚上,大柱聽到最小的瓦墩子在夢裏喊娘。

枕頭是乾淨的,床單也是乾淨的,傷口的皮肉,乃至纏繞的繃帶更是乾淨的。勤勞的看護客們打掃了屋子,在屋裏熏了酒,據說,這也是“消毒”。

每天上午太陽出來的時候,她們還會定時打開窗戶,放新鮮的空氣進來。

屋子還是大柱先前呆著的那個屋子,隻是氣味不再腐臭,床鋪不再潮濕邋遢,兄弟們痛苦的呻。吟聲也小了。

不僅因為傷口沒有那麽疼,還因為他們感覺到自己的傷正被妥帖的照顧,而他們自己的命,則正在被重視。

傷員們想要的,看護客們都照顧到了。傷員們想不到的,看護客們也提前替他們想到了。

大柱現在隻想養好傷,重新回隊伍裏操練。等下個月的餉銀發下來後,他一定不趁著放假拿去大半買酒找花娘。

到手之後的第一半,他就要悄悄地放在杜客的大門口,天一亮,她就隻能看到門口的銀子,不知道是誰拿來給她的。

……

除了杜客之外,大柱還認識隔壁屋子的負責人米客。那是一個笑起來很甜的看護客,說一口不他們太聽得懂的桂江話,咬字的切口軟乎乎的。

如果說,自己屋子裏有一半人想要偷偷叫杜客一聲“娘”的話,那隔壁屋子就至少有一半的兵想要娶米客當老婆。

他們私底下都偷偷說,等以後升官了,當個百夫長或者武尉,就去問米客願不願嫁他們。

他們這些當兵的大多是半輩子的老光棍,一般離營了也多半是配個年紀差不多的寡婦。

像米客似的,又會換藥,又會從傷口裏挑箭頭,還會割腐肉,還能笑伶伶地背那什麽藥草口訣,這樣的老婆,不是個百夫長都娶不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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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爭流雖然沒有親自去傷兵營裏探望過,但也對傷兵營裏的情況有所了解。

除了秦西樓定時放在她書桌上的報告之外,係統任務以一種更加爽快的方式,將看護客們的成績展現在葉爭流的眼前。

【支線任務:醫療需要護士√(已完成)

任務描述:得益於護士們和白露的努力,這些看護客們融入軍營,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湯裏。您簡直難以想象,醫護工作怎麽會開展得那樣順利。

感謝這個“醫鬨”還沒有成為社會熱詞的時代吧,士兵們井然有序,沒有冒犯看護客,在這個時代,他們簡直難以想象世上會有這樣溫柔的傷勢關懷。

而您的看護客們,也儘職儘責地照顧了您的士兵。值得一提的是,她們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和被尊重,相比於她們坎坷的前半生,現在的日子即使再累,也是那樣的有意義。

兩種人之間最質樸的相互成就,共同保證了您的任務得以圓滿完成。

如果謀主您想的話,此刻便可以舉起杯中的茶水,朝東方相敬。我們敬這片孕育了苦難和戰爭的土地,也敬其上每一個渺小又在認真活著的人。

任務獎勵:詩文箋×1000,白露×1,杜桂花×1】

這一回,葉爭流從頭到尾地讀完了係統發布的任務通知。

她沒有著急看自己獲得了什麽獎勵,在閱讀到“任務描述”的最後一行字時,葉爭流很端正地舉起手邊的茶杯,用雙手捧著,朝東方黑甲營的方向遙遙敬祝。

第一杯敬土地,第二杯敬平凡人。

至於第三杯……

葉爭流想了想,笑著自言自語道:“就敬我兩生有幸,能來到這個世上。”

回手將茶杯端到唇邊,淺淺地呷了了一口,葉爭流才繼續往下,看到了這一回的任務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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