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爭流甚至在某件衣服的領口上,看見了未曾洗去的血跡。
不知不覺間,葉爭流已經走到了店鋪的儘頭。在店麵的最內側,不再是擺著貨物的櫃台貨架,而是一個通往二樓的樓梯。
聽到腳步聲傳來,守在樓梯口的夥計懶洋洋地掀起了一隻眼皮。
“站住。”
葉爭流看看他背後的樓梯,聯想到這間商鋪的本質,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怎麽,不能上去嗎?”
夥計不耐煩道:“一百斤。”
他神情裏的那股矜傲勁兒,簡直像是商場大牌櫃姐和上世紀國營百貨的售貨員,跨越時空,共同在這人身上融為一體。
下品靈礦、中品靈礦還有上品靈礦之間的兌換比例,通常是一百比一。
葉爭流順手從懷裏摸了一塊中品靈礦:“給你。”
夥計拿在手裏看了看,忽然一個翻臉,直接把靈礦朝著葉爭流的臉上扔了過來。
“我說一百斤上品靈礦——你這是打發叫花子!”
葉爭流眼疾手快抓住靈礦,不善地眯起了眼睛。
誰知那夥計遠比她來得更硬氣些。
他直直地翻了一個白眼,嘲笑道:“怎麽,小窮丫頭,你不服嗎?”
說時遲那時快,夥計揮手在樓梯扶手柵欄上一拍,店鋪一樓的天花板上忽然嘎啦嘎啦地響起機關轉動之聲。
木質的吊頂上由鐵鎖放下八塊三尺見方的厚重鬆木板,隨即,八個倒掛蝙蝠一樣的男人便以懸吊的姿態,從打開的機關之間探出頭來。
八個人,十六隻眼睛,長相全然不同,動作卻整齊得像是共用同一套視線。
葉爭流同時被他們盯住,竟然升起了一種“葫蘆娃什麽時候多了個複刻版”的奇妙錯覺。
夥計指了指倒掛而下的八個男人,吊兒郎當地說道:“你要是沒錢,那也簡單。隻要把這八個人打贏了,你想上樓,自然沒人再攔著你。
葉爭流聞言揚起眉毛,她右臂探進袖底,握住煙鳳翎:“這可是你說的——”
“——她說了不算。”
葉爭流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人矢口截住。下一秒鐘,一隻手搭上葉爭流的肩頭,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後,原來竟是那個在門口遇到的男人。
男人的手臂鋼鐵一般擋住了葉爭流向前的路,很是和氣地跟夥計以及天花板上倒掛而下的八人打了個招呼。
“見笑了,這是我家小阿妹。她第一次出門,還不怎麽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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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自掏腰包,付了兩塊中品靈礦打發了那夥計,隨即便捏著葉爭流袖子一角,一直把她領出了店鋪。
他的腳步很快,並未因帶著葉爭流而放慢少許。
直到一連拐出兩三條街,在一家酒店二樓點了個包廂,男人合上門,轉過身,這才微微地沉下臉來。
葉爭流一直由著他拽著,這會兒終於有了說話的工夫。
她頗感興趣地打量這個突然跳出來救場的男人,有意問道:“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我怎麽不知道?”
男人不言不語地看她一眼。
這落拓刀客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快活,然而當他將麵孔冷下的時候,看起來居然還別有一番威嚴。
他朝葉爭流逼近了一步,森然道:
“小姑娘,既然不認識,你怎麽也敢跟我走?”
見葉爭流居然還沒反應,男人終於挫敗地一嘆。
男人主動往後撤了一步,硬板起的一張臉全都泡在了無奈裏。
“小阿妹,你答應我,下次再有陌生男人離你這麽近,又對你說這種話,擺出你剛剛在店裏的氣勢,直接用技能糊他一臉,好不好?”
這種苦口婆心的口吻,聽得葉爭流啞然失笑。
她平靜道:“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男人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瓜子:“小阿妹,你……唉,壞不壞人這種事,又不會寫在臉上。”
店小二端上來一壺熱茶,幾碟果子,男人隨意捏了顆蜜餞吃。
他一邊吃一邊告誡葉爭流:“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下次進了吞天樓,不要再隨意拔劍。”
葉爭流拉開椅子,在男人對麵坐下:“我既然拔劍,自然是有把握。”
她旋即問道:“大哥怎麽稱呼?”
“沈飛明。”
沈飛明看著葉爭流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個叛逆逃家不肯上課的逃學少女,有點客氣,有點頭疼,還帶著一點想把葉爭流打一頓的意思。
“小阿妹,你多大了?”
葉爭流微微笑道:“十五。”
這男人雖然有些多管閒事,但葉爭流意外地並不反感這種人。
或許是因為世道太冷了,太難見到這般願意挺身而出的古道熱腸。所以即使莫名其妙當了一回“小阿妹”,葉爭流對此人還是很有好感。
“十五。”沈飛明重複了一遍,誨誨說道:
“十五及笄,那就不能算孩子了,做事也不該輕率。沒有錢也沒人介紹,想上吞天樓二樓,卻去迎戰那八個男人,你知道這是什麽下場?”
葉爭流忍著胸中一點笑意,輕鬆道:“自然是我把他們都打飛了。”
“打……”沈飛明閉上眼睛,極力壓抑著自己嘆息的欲。望,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提醒葉爭流:“小阿妹,淡粉色的卡力,打不飛吞天樓的守門人。”
葉爭流奇道:“你看見了?”
當時這男人距離自己差不多十多米遠,隔著十來米和人體的阻擋,一眼從縫隙裏看清測靈石上不足桃花瓣大小的卡力痕跡,這人的眼睛也夠厲害。
沈飛明驕傲一笑:“刀客的功力,一半都在眼睛上。”
他並未被葉爭流帶開話題。隻是在片刻停頓以後,他又對葉爭流說:“好,小阿妹,我相信你能把那八個人都打飛。”
葉爭流看著沈飛明,發現此人滿眼裏都寫著“真的嗎,我不信”。
葉爭流:“……”
沈飛明繼續道:“但是打飛以後呢,你以為你就能順順利利地上二樓嗎?”
隔著一張桌子,沈飛明的上身朝著葉爭流的方向壓了過來。
而在壓過來之前,他還沒忘記攏好自己胸前鬆垮垮的衣襟,將自己一對飽滿的胸肌蓋上,可以說是很良家了。
“小阿妹,你這個年紀,若是有一身能打飛守樓人的實力,最不該去的地方就是吞天樓。你是嫌自己命短,巴不得要早點掛在二樓的架子上嗎?”
聞言,葉爭流若有所思。
這麽說來,吞天樓的二樓,賣的果然是……
丟下這句話,男人霍然起身,一隻手重新把自己的衣襟扯散。
他轉過身,朝包間大門的方向走去。不再回頭看葉爭流,隻是懶洋洋地抬起一隻手,對葉爭流揮了揮。
“好了小阿妹,我承你先前借我匕首的情。但下次再碰上這樣的事,大哥可管不動了。”
葉爭流叫住他:“等一下,你剛剛帶我出來時花了靈礦……”
兩塊中品靈礦,她倒不至於讓這男人為了一時好心付賬。
沈飛明扭過頭來,啞然失笑。
“小阿妹,錢不必給我,你留著買兩朵珠花帶吧。”他笑吟吟地並指在自己鬢發上一劃,“記得買紅寶石的墜子,襯你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