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一更半(1 / 2)







第199章 一更半

這一覺竟然出乎葉爭流意料的安穩, 她一睡竟然就直接睡到了黎明。

天邊的啟明星已經亮起,濃鬱的藍紫色的天幕上翻湧起一抹魚肚似的白。

李賀詩句裏曾經有“塞上燕脂凝夜紫”。

所謂之夜紫色,大概就是葉爭流眼前所見的天空顏色了。

葉爭流知道, 這樣美麗的天色往往不會保持太久。

長則半個小時, 短則十於分鐘, 那凝結著神秘濃鬱顏色, 就會逐漸在明亮的天光之中變成另一幅模樣。

“過渡期”總是不易保存的,隻有“質變”才真正穩定。

在心裏幽幽嘆息了一聲, 葉爭流的目光緩緩變化。從一開始那種純粹欣賞美的眼神,逐步轉為冷靜和清明。

她揉揉自己的脖子坐起來,看了看自己枕了一夜的“枕頭”,不由得啞然失笑。

葉爭流還以為殺魂會給自己卷幾件衣服墊著什麽的……是她想多了。

幾乎在葉爭流動作的瞬間, 殺魂就睜開眼睛。多年的野獸本能讓他即使在熟睡之中,也能察覺到周邊的風吹草動。

就像是現在,葉爭流才坐起身,殺魂就張開眼看著她。

少年的雙瞳是那樣的漆黑明亮,專注得像他的細劍, 眼神湛湛,仿佛一夜沒睡, 隻等著此刻和葉爭流的對視似的。

“你在笑。”殺魂直白的說。

“是啊。”葉爭流微笑著, 順手在自己枕了一夜的大腿上拍了一下。

下一秒鐘, 她果然看到殺魂猛然變臉。

殺魂一個鹹魚打挺, 如同僵屍回魂般直勾勾地坐起, 非常沒有偶像架子地捧住自己的左腿, 呲牙咧嘴個不停,神色一下子就變得奇妙起來。

葉爭流強忍著笑問道:“麻了?”

眾所周知,腿麻的滋味兒比腿疼還不好受, 那種又酸又疼又癢,還好像是千萬根針一起在肌肉裏細細密密地紮的感覺……嘖嘖嘖。

殺魂痛苦地點點頭,嘴巴配合著跳動的臉部肌肉時左時右,時咧時合,短短三秒鐘時間,就已經做出各種世界即將的高級顏藝,根本空不出多餘精力說話。

葉爭流頓時瘋狂大笑。

——膝枕這麽高級的情趣,被殺魂做得這麽接地氣,還真是不容易。

耐心地等待了兩三分鐘,直到少年的表情漸漸恢複正常,葉爭流才和聲細語地告訴他:“我得走啦。”

殺魂一下子抬起頭來,清亮見底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葉爭流。

就在葉爭流幾乎以為他要出言挽留自己的時候,殺魂忽然開口問道:“你下次來是什麽時候?我聽到你的聲音,就來找你。”

聲音……

哦對了。

葉爭流想起什麽,從自己的懷裏摸出那個牛角哨:“這個我吹不響,你昨天是怎麽找到我的?”

“是草原和我說的。”殺魂理所當然地說道,“草原的風告訴我是你來了,我追著風的方向一路奔跑,到這裏,找到你。”

葉爭流已經習慣了,殺魂總有一些奇妙的比方,又詩意,又淳樸,卻又直白得不加遮掩。

他像是一個被傳說眷顧的孩子,獲得了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樣的視角,於是這個世界在殺魂的眼中,便成為一副和眾生概念裏截然不同的畫卷。

對於殺魂的一些話,葉爭流或許聽不懂,可她心裏是明白的。就像是殺魂也經常聽不懂她的話,卻也始終都在認真地傾聽。

“那我下次再來,草原也會告訴你嗎?”

殺魂認真地點了點頭。

“隻要你來,我就會知道。”

“好,”葉爭流輕巧地將那個牛角哨往空中一拋,又飛快地攥進手裏,“我回去以後再研究一下這個東西怎麽吹響,總之咱們做兩手準備。我有時間就會過來……度假。”

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葉爭流的吐字不知怎麽變得有點含糊。她笑著搖了搖頭,那神情卻更像是對著自己。

“那我就……”

“等一下。”見她要走,殺魂抓住她的衣角,“你昨晚說,過年好。年是什麽?”

葉爭流想了想,用一個最容易被殺魂理解的說法講道:“年就是……新的四季重新開始更疊的那一天。”

“從這一天開始,四季開始日複一日的更疊變化,一個新的輪回從頭開始,從前的許多事情都重新計算……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日子。”

殺魂聽著葉爭流說話,目光慢慢從她含笑的眉眼一寸寸地滑落到了葉爭流淡粉色的臉頰上。

那裏微涼而柔軟,軟的甚至有些奇妙。隻要輕輕地貼一下,那種絲絲發涼的觸感,好像很久都會停留在皮膚上,像是被蓋了一個無形的章。

殺魂慢慢附和道:“這確實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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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爭流瞬移回到城主府的時候……不出意外,大家已經懸了好一陣的心。

念及葉爭流消失的時候正是半夜,又是大年三十,實在不好興師動眾地尋找。

再加上半神裴鬆泉並未察覺到危險的氣息,故而判定葉爭流是喝醉了自己跑的。

但她喝得那麽醉!誰知道葉爭流跑去哪兒了!

幾個心腹雖然知道,葉爭流時不時就會跑出去度假,但葉爭流和解鳳惜不一樣,她不喜歡興師動眾,反而很喜歡白龍魚服啊。

故而,葉爭流的身影才一出現,消息立刻就通報出去。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裏,昨晚年夜飯六人組再次於葉爭流的書房湊齊。

大家看著葉爭流的目光欲言又止。

沒人告訴葉爭流,就在葉爭流消失的短短兩三個時辰裏,他們已經設想出各種各樣的離奇可能。

滄海風海二城,差點成為整片大陸上第一個給城主懸掛尋人啟事的城池= =

如今看到葉爭流平安,大家也就沒什麽好說。隻有裴鬆泉嘆了口氣,很是委婉地對葉爭流說:“下一次,城中若是再有宴,不如將陳釀換成果酒,這樣大家都能多喝幾杯。”

葉爭流:“……”

接收到了半神委婉的譴責,葉爭流有點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很是誠懇地和大家認了個錯。

黃三娘有意圓場,見葉爭流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頭發上甚至還插著那兩根新釵,當即拍手笑道。

“師妹,昨日我還以為你是醉了說些酒話,直到明公子告知於我,我這才知曉,原來你竟真有個大大的白蛋呢。”

聯想到黃三娘昨天飯桌上的一番豪放發言,不少人都同時側過臉大聲咳嗽起來。

黃三娘揚起下巴,將這些連個蛋字都聽不得的男人們橫了一眼,轉而親親密密地挽起了葉爭流的手:

“說來也巧,那蛋早不破殼晚不破殼,竟然就在師妹你念叨過以後破殼了。”

所以他們甚至懷疑過,蛋裏孵出來的會不會是葉爭流?反正城主既然丟了,那就一個巧合都不能放過。

不過這種小事,就沒必要和葉爭流說了。

黃三娘念及此處,眼神輕微地飄了一下。

葉爭流聽聞此事,頓時精神一振:“真的?那我這就去看看。”

明月鴻鵠……

這名字單是聽著,就能感覺到十足的意境。

更何況,在大年夜裏破殼,還偏偏是在葉爭流問過它,又去草原上欣賞過一輪明月之後……

這個新出生的小東西,著實和葉爭流很有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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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以後

葉爭流:“……”

葉爭流:“…………”

葉爭流一臉麻木,喃喃道:“誰能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在她的背後,裴鬆泉的呼吸裏似乎多了一絲笑音。

半神輕咳一聲,溫柔地示意葉爭流正視現實:“這就是真的。”

葉爭流一字一頓地說:“我以為的明月鴻鵠……”

是羽毛潔白的就像是漢白玉,雙翅展開宛如大鵬,羽根上出還會發出皓月般的瑩光般的存在。

當那潔白而美麗的巨大生物展翅飛過天際的時候,沒有人會不為之吸引目光。

但現在出現在葉爭流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灰撲撲的、閉著眼睛收攏翅膀躺著,形狀簡直像一把鐮刀的東西……

說是異形攻打地球的前哨別動隊,也會有人相信啊。

關鍵是,它還大,而且禿。翅膀上的絨毛灰撲撲的,左一根右一根,稀疏的絨毛下露出底下粉紅色的皮膚。

畢竟是從一顆那麽大的蛋裏孵出來的,這隻鴻鵠幼崽看起來簡直和一個大白鵝的塊頭差不離了。

葉爭流總算明白醜小鴨的故事是怎麽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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