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論以裴鬆泉的本意,還是按照葉爭流的理想,都不會再讓裴半神重蹈成神之路。但威脅嘛,當然是怎麽聽起來嚇人怎麽說。
慕搖光審慎地凝視了葉爭流一刻,從她的臉上同時察覺出了玩笑和認真。
他也真不愧是個能屈能伸的變臉小天才,隻是眨眼之間,整張書房的氣氛便隨著慕搖光的表情一變。
慕搖光的神色明明沒有發生太大改變,然而無論是他舒展的眼角眉梢,還是唇角那個溫文爾雅的笑容弧度,都一瞬間切換到了一種十分討人喜歡的狀態上。
慕搖光無奈笑道:“城主幾次三番拒我於千裏之外,不知想要搖光怎麽樣呢?”
這回輪到葉爭流愜意地呷了一口茶水:“不急,我也沒說不和慕公子合作。就像先前說的那樣,今天想和你聊聊天,再聊聊天下。”
“——就比如說,為什麽殺戮、瘋狂、貪婪和歡喜尊都在今天出世?”
慕搖光不假思索道:“瘋狂和歡喜尊是一對盟友,城主知道的吧。”
“早有耳聞。”
“殺戮是瘋狂的對頭,貪婪又是歡喜尊的對頭。今日之事,不過是神戰的又一場序幕。瘋狂和色。/欲同時打上對頭的家門,將對手分而化之。就像是百年之前,殺戮和色。/欲一起圍攻了憤怒一樣。”
說到這裏,慕搖光輕輕一笑:“百年前的那一戰,三神也是顯出過真身的。隻不過人們活的短,記性又不好,見證過那一幕的人多半早就埋在黃塵之下了。”
葉爭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哦,你又說謊啊。”
慕搖光:“……”
和風細雨的笑容還不等完全展開,就先一步僵在了慕搖光臉上。
他頗為意外地看著葉爭流,顯然不知道自己的漏洞在哪兒。
“這……搖光不懂城主的意思。”
葉爭流冷笑道:“慕公子,我不像你,愛詐。我拿出來問你的東西,一定是自己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你遮遮掩掩,真是來和我談合作的嗎?莫不是來消遣我的吧。”
神戰雲雲,聽起來是非常合理的解釋,甚至可能就是一部分事實。
但這絕對不是整件事的全貌。
如果隻是一場神戰,嫉妒沒必要對著葉爭流的未來幸災樂禍,又是那般的諱莫如深。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慕搖光算是徹底服了軟。
“我不是故意瞞你,葉姑娘,接下來和你說的這些,全是我的猜測。畢竟,我尚未成神,很多事也不知道——倘若不信,你可以等一會兒問問裴半神,看他究竟知不知道。神明和非神之間的差距,就是有這樣的大。”
葉爭流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慕搖光清清楚楚地說道:“諸神異動不是一天兩天,此事早有端倪。不知葉姑娘可還記得,之前燕國、鄭朝和淳州,都對著楚國宣戰,並且割走了它境內的三座靈礦?”
唔,這事,葉爭流倒是記得很清楚。
畢竟楚國就是臨海城的鄰居,這幾場仗等於是在葉爭流家門口打的。
“籌備靈礦,或許隻是在為戰爭做準備。但憤怒明明沒有被絞進這場動亂,卻也摻和進來——葉城主,依我個人來看,這世上的靈礦數目,可能不太多了。”
聽到這裏,葉爭流終於忍不住怔愣了一下。
這個議題……熟悉感簡直撲麵而來啊。
上輩子吵吵嚷嚷的各種“石油枯竭的替代能源”、“煤礦枯竭的替代能源”、“如何開發可燃冰的利用”,豈不是跟這個說法異曲同工。
對嘛,既然煤礦的數目是有限的,靈礦也不可能取之不儘用之不竭啊。
不等葉爭流繼續發散思維,慕搖光就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葉城主身為卡者,不知有沒有想過,你我身上的卡力從何而來?”
“覺醒卡力的源頭,要憑靈礦點靈。換而言之,靈礦是所有卡者必備的引子。但是,若世上的靈礦消失,後繼之事可不是再無覺醒卡者那麽簡單。”
說到此處,像是抑製不住滿心沸騰的情緒一樣,慕搖光大步流星地朝著葉爭流懸掛在書房裏的小黑板走去。
他無師自通地弄懂了此物的用途,抄起石筆,在黑板上連續畫出了兩道弧線。
“臨海城常用此物傳授功課,城主也一定能認識這種曲線圖——城主請看,這是過去千年之內,靈礦開采狀況,和世間神明數量的對應圖。”
“……”
葉爭流看著站在黑板前侃侃而談的慕搖光,心中升起了一股隱約的時空錯亂感。
“城主發現了吧。”慕搖光麵無表情道:“六百年前至一百年前,也就是靈礦被挖掘開采得最多、各地都有靈礦被發現的那五百年裏,成神數目遠超以往。”
“嫉妒、瘋狂、色。/欲、殺戮、貪婪……甚至是裴半神,都是在那時候成的神。那五百年間,卡者界也出了數不清的風流人物。”
“然而,近百年來,各地靈礦都比不上往日豐盈……這一百年裏,果然再沒有過新神誕生。”
丟下石筆,慕搖光長長地一嘆:
“葉城主,你現在知道神明為何開戰了?因為這一戰,很有可能就決定了最終的勝負。在卡力環境日益衰弱的今日,敗者或許在未來的千百年裏都無法翻身。”
“而我……”
葉爭流喃喃替慕搖光接上了最後一句話:“而你,想要乘著這趟最後的末班車,成神。”
慕搖光溫柔地笑了起來。
“是啊,這天下間,果然還是城主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