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爭流很客氣地親自給慕搖光倒了一杯茶,慕搖光看了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比較微妙的神色,並沒有端起來喝。
很好,終於輪到他不敢喝葉爭流的茶了。
慕搖光一折一折地合上扇子。許久不見,他手裏的折扇雖然換了一柄,但仍然素白一片,並無任何字畫紋飾。
他笑著問葉爭流:“這樣的開場,不知王上可滿意否?”
葉爭流也微笑著回應道:“誠意十足,我實在不能再滿意了。”
聽聞此言,慕搖光憂鬱地眨了眨眼:
“既然如此,我為何會在近來聽說一些……挑撥你我友誼的傳言呢?”
葉爭流大驚過望:“什麽,還有這事?我和慕公子的友誼命中注定、地久天長、綿綿不絕,是什麽樣的小人會來挑撥咱們兩個之間的關係?”
慕搖光提醒她:“楚國……啊,現在應該叫滄國了,滄國境內,似乎有一些關於我的、不好的傳聞。”
葉爭流斷然保證道:“慕公子放心,既然我已經知道,此事我就絕不會置之不理。當然,在我處理掉它們之前,你也不要過於擔憂……畢竟身正不懼影子斜嘛。”
慕搖光再度提醒葉爭流:“據說在投降的城池之中,當地會頒發下一種免稅政策……”
凡是符合“貼補條件”的民戶,都可在未來三年裏免除一成的地稅。
那麽,什麽人才符合“貼補條件”呢?
反正,信仰參星教的家庭肯定是不符合的。
這種手段,用後世的話來講,就叫做變相加稅。
——你的稅務其實沒有增加,但既然身邊人的稅務都減少了,那你的稅也基本等於增加了。
葉爭流淡定自若地喝了口茶:“底下人執行不到位吧。唉,都是懶政啊,這我可得好好管管。”
“……”慕搖光頓了一下,忽然念出了一個名字,“對了,葉姑娘知不知道,有一個叫做貪狼的女人?”
哦,那麽久之前的事,慕搖光是終於發現了?還是終於發作了?
葉爭流誠摯地反問道:“什麽是貪狼?”
她提醒慕搖光道:“慕公子,你跟我說話得說明白一點。‘滄國葉女’可是名揚八方的文盲主上——我連報告都更愛看簡體字的呢。”
聽到這樣完全甩鍋式的回答,慕搖光竟然也不生氣。
他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就像是對葉爭流的推諉早有預料。
“那麽,隻有最後一件事了。”
慕搖光溫文爾雅地對葉爭流一笑,“這位……不知名的兄弟,剛剛不知怎地,我在營外一見到他,心中就覺得親切極了。”
他終於把話題引到了營帳中的第三人身上。
一直屏氣凝神,裝做自己是個蘑菇的呂厚德,終於無法再掩飾自己的存在感。
他抹了抹臉上的絡腮胡子,對著慕搖光和葉爭流憨厚靦腆的一笑。
作為“宣傳部-第二分部部長-兼慕搖光特別對戰小組組長”,呂厚德的心理素質真可謂不動如鐘。
他被(自己曾經傳言懷了八胎、流了十胎、和五個神明產生過非法關係、吃喝嫖賭、九世惡人的)慕搖光逮個正著,親自請進了葉爭流的主帳裏,竟然也能麵不改色地坐著。
慕搖光和藹可親地朝他展開扇子,溫聲問候道:“這位朋友……”
當慕搖光的扇子距離呂厚德隻有一寸遠時,呂厚德忽然尖叫一聲。
他像是一個剛剛被玷汙的黃花大閨女一樣,抱住自己魁梧的上身,連連扭動著身子,掐著嗓兒羞澀地尖叫起來。
“呀啊——你要對人家乾什麽呀!”
慕搖光:“……”
葉爭流:“……”
呂厚德,他真不愧是解鳳惜親口指定的、比葉爭流還要無恥的師兄。
葉爭流沉默了一秒鐘,還是頂著來自良心的譴責,幽幽責怪道:
“慕公子,我本來信了你的真心,可你怎麽能當著我的麵……”
慕搖光:“……”
慕搖光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蒙受過這樣的千古奇冤。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呂厚德雙手掩麵,嚶嚶嚶地發出心碎的哭泣,埋著臉嗚嗚嗚跑了出去。
慕搖光:“……”
隨著呂厚德的離開,世界足足安靜了半分鐘。
半分鐘以後,慕搖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哽了一下,還是直接跳過了呂厚德的話題,轉而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箋,放在葉爭流的桌案上。
“我相信王上同我合作的誠意,也相信,王上願意解決我此前的所有疑惑。”
“自然,為王者行舉之間多有不易,我也不是不體諒葉姑娘。”
慕搖光以兩指按在信箋上,把信封推給葉爭流,像一個真正溫文儒雅的大家公子那樣緩緩笑彎了眉眼。
“所以這個消息,是我送給葉姑娘的。”
葉爭流沉吟片刻,還是當著慕搖光的麵拆開了它。
在讀完其中消息以後,即使明知道眼前坐著慕搖光,她的臉色仍然隱約變了。
“王上也該知道,我對姑娘,如今隻有一片熱忱真心……慕某不求其他,隻願你也真心待我一回。”
慕搖光憂鬱地閉上眼睛,這個人連威脅的語氣都溫柔到近乎多情。
他嗬聲道:“世人都說紅顏薄命。昔日淩霜傲雪的雲劍君,險些永被關押在神域之中。不日以後,天香國色的梁國公主,也會重蹈劍君的覆轍。”
“我傾心姑娘久矣,隻願葉姑娘永遠和今日一樣,凜然不可侵犯,做一個可以對我橫眉立目的王上……而不要和雲渺之與梁國公主一樣,先後陷於神域,落個潦倒收場。”
白折扇一寸寸展開,慕搖光無奈笑道:“畢竟,很難再有個‘貪狼’不求回報地挺身而出,隻圖救走王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