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2 / 2)







士兵看到,數千身披甲胄、全副武裝的敵人。

敵人手中持握著銳器,腳下踏著火焰和冰霜,像是神明派下的使者那樣,從天而降。

以士兵的世界觀,他甚至不能理解眼見所見的這一幕,就如同二維生物難以描述三維的世界。

半空中似乎豁然割裂開了一道呼呼漏風的大口子,黑洞洞的裂口像是一個沒有儘頭的傷口,源源不斷的敵人們就從那個傷口裏,像是豆子一樣被傾倒出來,落在地上。

士兵遠遠地看見,自己的手臂遲鈍地張合,想要敲響手中的銅鑼。但那雙手終於還是鬆弛下來——因為在警示的鑼鼓敲響之前,他的腦袋就已經飛出了三丈遠。

至於同營的那位夥伴,他死時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低頭。

千載以後,史書用極其嚴肅的口吻記錄了這混亂的一夜。

後人們對於這一夜反複複盤,詩人和文人以此為背景,描述了無數愛情、親情和忠義之情的悲歌。人們形容它為“宏大”、“驚人”、“前所未有”以及“卡牌時代最後的絕筆”。

其實,若論戰術奇襲,這並不是歷史上最驚險的一次;論及傷亡,這也不是自古以來最損失最慘重的一回。

甚至論起順風局來,它都談不上——因為黑甲營的士兵,那些突然遭遇了深夜襲營,在火光和喊叫中匆匆握住兵戈對敵的軍人們,他們用自己英勇的反抗和無畏的生命,在名為“儷都”之處留下了壯烈而濃豔的染血一筆。

但這驚心動魄的一戰,仍然被歷史深深銘記。

在卡牌的末代時光裏,欺騙之神慕搖光,他“調動”了十四位空間傳送相關的卡者,將三千名訓練有素的攻擊係卡者傳入了黑甲營。

火光、冰霜、疫病、流淌的岩漿、翻沒的厚土……人間所能想象的一切煉獄,在這個濃黑的夜裏變成了現實。

還記得嗎,在這個世界裏,兵法中有一計專門針對於敵將的刺殺,叫做“斬首計”。

三千名卡者同時出動,隻為取一敵將首。

此舉不但空前,而且絕後。

有人評價它為“神明和卡牌未曾消亡的時代,唯獨曇花一現的奇計”。

…………

隻在第一聲殺音出現在營中時,向烽便敏銳地側過了耳朵。

男人不假思索地長身而立,拿起掛在架子上的明光鋼鎧披在身上,又手臂一伸,抄起了倚在門口的銀槍。

向烽邁出主帳,第一眼就看到了營中從一點變為一麵的衝天火光。

——是流民營。

雖然仍被叫做“流民營”,但在經受過葉爭流半年多來量身定製的訓練、以及數場大戰的打磨以後,他們已經不該被稱作“流民”了。

假以時日,這些兒郎們本該都是向烽麾下的黑甲精兵。

……假以時日,假如真能有那樣的時日。

向烽望著騷亂漸起的方向,握著槍。/杆的手指關節用力到泛起毫無血色的蒼白。饒是如此,他仍然出言如鐵,下達命令時不曾停頓,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然而當親兵抬眉看向將軍的眼睛時,隻見他漆黑的眼瞳裏分明倒映著遠處大營的融融火光,卻冰冷得像是雪山的峰頂。

而他鏗鏘吐出的每一句號令,都是從崖頂掃落的、蓄勢待發的冰淩。

“傳訊臨海城。”

“吹四響號,左大營右大營緊急撤退。”

“調動卡者營,預備外圍應戰。”

“調動神射營、弩。/機營進行包圍。”

“派人保護秦政委,帶他迅速離開。”

“傳令,讓趙將軍、鄧副將和竇副將前去流民營,收攏殘卒。”

說完這些以後,向烽再無其他交代。

向將軍沒多說任何一句私人的言語。即使遭遇一場猝不及防的夜半偷襲,向烽仍是那個凜凜威風的冷厲大將。

他握著自己的長。/槍朝火光衝天的方向迎去,像是去奔赴一場命中注定的戰役。

他不知敵軍究竟派來了多少人,又是以何種方式突襲了大營。

但向烽能夠根據情況估算出來,流民營裏出現了很多、很多的卡者。

普通人和卡者的戰鬥力,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遠距離的話,或許可以用弓箭或者弩。/機暗算,但在猝不及防的麵對麵戰鬥中,往往隻有一個死字。

作為營中最強的卡者,同時也作為黑甲營的大將軍,向烽既有出麵的義務,也有迎敵的責任。

那些正在被屠戮著的將士,他們全都是向烽的士兵。

為將者,身先士卒,披堅執銳。

為將者,馬革裹屍,有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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