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2 / 2)







梁國和滄國並不接壤,而梁國的國君,也就是天香公主的父親,他雖然才能平庸,但為人卻並不昏虐。

在葉爭流看來,之前的梁國麵對的最大問題,無疑是玄衣司和歡喜觀的信仰侵入,還有教派之間彼此的矛盾。至於其他的嘛……至少在這個比爛的時代裏,梁國國民的幸福度已經在及格線以上了。

所以,究竟是否要拿下梁國,葉爭流對此的態度一直在模棱兩可之間。

地盤不是越大越好,征服的國家也不是越多越好。

這就像是一個人或許可以同時身兼三職,但是當他想要兼任的職務達到四個、五個甚至更多,而這些工作沒有一項是掛銜虛名時,分。/身乏術幾乎是無可避免的事。

太陽底下無新事,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之中,葉爭流見過太多一統天下,又在百年裏亡了江山的故事。

說白了,開國皇帝幾乎人人手中握著一支鐵軍,趁著征戰尾聲一鼓作氣,攻進王城,占據地盤,這都是容易的。

但在以後的統治之中呢?民心不定、風俗不一、政策沒有安撫和偏向、資源也無法統一分配……

很多時候,當地圖上的疆域化為一體的盛極之際,便已經為往後的衰敗埋下伏筆。

追溯到葉爭流最早產生野心的那一刻起,她的目的就是希望百姓都能過上平靜的日子,而不是想要當一個一統天下,留名史冊的千古帝王。

說白了,葉爭流計劃著要打宋州和鄭朝,是因為這兩地民不聊生;要打淳州和燕國,是因為它們之前就和楚國有過奪城的舊怨——近來突襲黑甲營那事,燕國和鄭朝還各自往小本子添了一筆。

至於夏國和梁國,這兩個國家,一個風俗習慣大不一樣,一個國民生活還算平靜滿足。葉爭流沒打算一口吃個胖子,她認真考慮過屬國的問題。

她當初甚至鼓勵著天香公主拿到了鶴鳴山封地,還幫她籌謀劃策,出了不少對付玄衣司和歡喜觀的主意。

雖然葉爭流這麽做的目的,包含著部分“政策試點”的意味,卻也有更長的計較和考量在裏麵。

但現在梁國太子登台,梁王和王後生死不知,那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我原本想著,你的哥哥為人平庸不堪,而玉濃你就不一樣。”

葉爭流摩挲著白瓷的茶杯,一點一點說出自己最早的計劃:

“天香公主是梁國的驕傲和珍寶,國中上下對你多有敬愛,你的名聲一直很好。如果我能自立為王,拿下宋州,勢力範圍和梁國接壤,又明確地表示出對你的支持,那麽……或許你也可以得到繼承權,取代你的哥哥成為成為新的梁王。”

然而時機不等人,誰也沒有想到,平庸的太子搞起內鬥來倒是一把好手。

他先是回身一竿子把自己父母捅了,緊接著又反手把自己妹妹賣了,時局翻車太快,讓葉爭流深感猝不及防。

趙玉濃靜靜聽著葉爭流的講述,她略略低頭一笑,像是回憶起了當初葉爭流千裏迢迢來到公主府上,她們一起重聚並且共度的那些時光。

“我還記得爭流你當時鼓勵我拿到鶴鳴山……是我不如你,我掌握鶴鳴山後便心滿意足,竟然一點也沒有往後麵想。”

“隻是立場不一樣……畢竟太子他是你的哥哥,卻隻是我的一個陌生人。”葉爭流嘆息著回答道。

葉爭流抬起頭來,正視著趙玉濃,而趙玉濃也正在此時堅定地回望。

從進到這間屋子裏以來,葉爭流第一次稱呼趙玉濃為“公主”而不是“玉濃”。

她不再叫天香的名字,轉而叫出她的政治身份,像是認真地開啟了一場談判那樣。

“公主,我這裏有兩個選擇給你,如果你都不滿意,也可以試著提出第三個。”

“第一個,我派人護送你回梁國,雲渺之也可以跟你一起回去。或許你會回鶴鳴山,或許你會回梁王宮,你可能選擇和你的兄長相鬥,也可能決定避其鋒芒。

總有一天,我會拿下鄭朝,也拿下宋州。到那個時候,如果梁國的掌權人還是你的兄長,我會考慮揮兵西上。

但如果掌權人是你,你也確實有那個能力,那我們還可以像今天這樣,坐下,派出使者,麵對麵的一條一條談。”

談交流、談商貿、談援助、談留遣使,也談從屬。

在這個設想之中,葉爭流沒有提到現在已經被架空隱形的梁王和梁後,天香公主也一樣沒有提。

因為誰都知道,假如一個太子選擇對他的父親出手,並且還成功了,那他就不會也不該給自己的父親重新翻盤的任何可能。

這甚至無關太子的才華,隻是一個繼承人必要的政治素養。

天香公主沒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小會兒,轉而問道:“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選擇,公主你留在這裏。”葉爭流輕聲說道。

“你的兄長得位不正,梁國上下人人皆知。留在我這裏,我會打出天香公主的名號,抨擊他對上任梁王犯下的罪行,借給你兵也借給你將。

十年之內,我承諾讓你一舉歸朝,扣押叛逆,一雪前恥,成為新任的梁侯。梁國自此歸在我的麾下,但在公主生前,我不會把公主調離故土。

而你的繼承人則需要歸京,但他或她仍可以享有梁地食邑,繼承梁侯的名號。”

“選擇一個吧。”葉爭流輕嘆道,“我並不著急,你可以好好想想,在三天內給我答案。”

對於天香公主來說,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故國、父母、親情、責任還有一眼可望的前路坎坷。

它牽係了那麽複雜的情況,甚至值得思考到地久天長。

而這個問題,對於葉爭流來說也是一樣。

一地的興衰,一國的興亡,這個議題足夠嚴肅,不能指望用感情輕描淡寫地塗抹過去。

趙玉濃畢竟是梁國公主,而葉爭流也畢竟是滄國的新王。

公主有著公主應該承擔的責任,滄王亦然。

天香公主撐起下巴,她目光微散,看起來竟然和葉爭流剛剛進屋時,注視著天邊浮雲時的神情一樣。

過了一小會兒,不知道想起什麽,趙玉濃突然笑了。

“在我從小到大聽聞的所有談判之中,大概隻有這場談判的條件最為寬鬆吧。”

聽見這個回答,葉爭流也笑了笑:“因為,拋開所有立場不談,畢竟我們還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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