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2 / 2)







其中向烽喝的那種,是所有酒品裏酒精含量最低的那種,基本上可以被劃分進果子汁的範圍裏。

圓桌不分座次,下一個就輪到葉爭流身邊白露。白露隻冥思一想,很快就道:“那就希望大家都不必找我看病,三娘的身體一日比一日更好吧。”

這願望雖然算不上“絕”,卻也足夠樸實。坐在對麵的黃三娘微微一笑,衝白露舉起了酒杯。

按照座位排序,第三個便是解鳳惜。這遊戲是由他提議,他顯然也對此早有腹稿。

隻見解鳳惜沉吟片刻,悠悠說道:“上一次去見殺戮之神,讓我得知了一樁事情。”

說話時,他的眼風似有似無地朝葉爭流的方向飄去,那薛定諤的一眼,頓時令葉爭流想起了一個十分玩球的外號。

葉爭流:“……”等、等等……

隻聽解鳳惜思索道:“一個名字。”

葉爭流:“……”這好像,這好像就是……

解鳳惜一錘定音:“一個外號。”

葉爭流不得不伸出一隻手來:“……先、先暫停一下。”

解鳳惜疑惑地朝葉爭流投來目光:“咦,你阻止為師做什麽。莫非我的關門弟子有重要的事也告訴為師,就像是——‘以後再也不會抱一堆歡喜觀、吞天樓、玄衣司相關的公務來讓為師做’的這種好消息嗎?”

葉爭流:“……”

對於這場師門內部的戕害,在場之人全都看得津津有味。

席上有一半人不便參與解鳳惜師門內部事務,至於另一半有資格參與的人,對鳳凰和葉鶯互相啄毛之事,頗有一種喜聞樂見之情在裏麵。

葉爭流沉痛道:“那你直接公布吧。”

反正她可以社死,但解鳳惜不可以不加班,這是葉爭流的最後底線!

想想歷代帝王,有人外號“祖龍”、有人外號“二鳳”,有人外號“野豬”,還有努爾哈赤,名字直譯成漢語根本就是野豬皮的意思。

相比起來,玩球的小夜鶯這個外號怎麽了?至少它聽起來很可愛啊!

解鳳惜:“……”

對於葉爭流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解鳳惜十分感慨。

“頗得為師真傳”——解鳳惜語。

於是,在外號揭曉後的歡聲笑語裏,除了倔強的葉爭流外,幾乎人人都舉起了杯。

解鳳惜以後是黃三娘,她許諾自己會好好治病,即使被開了再多的玄聖砂,甚至以後要開望月砂、夜明砂、雞矢白、五靈脂都會按時喝藥。

要知道,三娘雖然治病態度比較端正,但治病行動向來十分落後。如今聽了她的保證,感動得葉爭流和白露當場就乾了一杯。

隨後,是裴鬆泉態度溫和地誇讚了在座諸人,秦西樓繪聲繪色地講了個笑話。

猴猴則坦白,他雖然有傳過“北鬥仙風流過人”的相關流言,但關於慕搖光輾轉在諸神之間,流了又懷懷了又流流了又懷的那部分,完全是呂厚德操刀的。

明如釉則有些憂鬱地表示,他前些日子發現有隻豬的紅線居然牽在了麥苗上。

本來,他還指望可以獲得什麽新奇物種——比如說種在土裏的老母豬之類的,後來才發現,那似乎隻是豬的問題。

那隻豬好像是豬群裏的戀物癖。

說到這裏,明如釉遺憾地嘆了口氣,看起來百般惋惜。

在座的每一個人:“……”

大家交換了幾個眼神,聯想到明如釉可以使麥苗和豬跨物種懷孕的可怕世界,紛紛決定為他的不成功喝上一杯。

如此輪換一圈,終於到了最後一人,也就是大師兄向烽的身上。

向烽酒量確實淺的驚人。

哪怕別人都喝普通低度數米酒,他喝果子釀。別人一連喝了好幾杯,向烽一共喝了不超三杯,他也仍然兩眼發直,暈陶陶地醉了。

鑒於平時不醉的時候,向烽說話就已經非常驚人,現在將軍醉酒,幾乎桌上每一個人都屏息而視,想知道他能說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

向烽鈍鈍地思考了一陣,很快,他從在座諸人裏挑選出了一個幸運……咳,就算是幸運吧,觀眾。

向烽說:“小師妹。”

葉爭流:“……”

葉爭流開始拚命地回憶,自己究竟有沒有第二個“炸蛋的縫葉鳥”之類的外號,可以用來再社死一回。

向烽認認真真、一臉嚴肅、絲毫不符合他說出的那句話氛圍地問道:“小師妹,大家都等很久了——你們兩個什麽時候成親?”

“……”

此言一出,現場先是一靜,隨即便陷入一片歡樂之中。

以秦西樓為首,猴猴黃三娘幾個平時就生性詼諧,喜歡笑鬨的,紛紛讚揚起向烽的本領——真不愧是向將軍,戰場上一擊斃命,取敵首級;酒桌上也一矢中的,開口就問到關鍵問題。

這句話確實值得一個“絕”字。

一時間,從解鳳惜到明如釉,滿座之人,紛紛調侃地朝葉爭流看了過來,然後再喝上一杯。

在連續經受目光洗禮以後,葉爭流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

她無奈地瞧了身側向烽一眼,開玩笑似地想道:想有錢以後也沒給大師兄買一本《說話的藝術》,這確實是我的不對。

隨即,在四麵八方投來的好奇、祝福、打趣的眼神裏,葉爭流也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好問題。”葉爭流笑道,“確實是令我……拍案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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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葉爭流又陸續結束了剩下幾位神明的生命。

這些由畸念而催成的神明們,死前說出的言語也多半大同小異。

不少神都懷著跟慕搖光一樣的心理,覺得葉爭流一介凡人早晚會死,她死以後,被封印的神域要麽破碎,要麽也會被祂們水滴石穿地掙脫開。

所以,在死訊臨頭之際,有的神明表現出極大的不屑和不信,有的神明則反饋出極其強烈的怨恨與惡毒。

對此,葉爭流心態平和,照單全收——這也實在沒有什麽好計較的。

唯有最後誅殺憤怒之神的時候,葉爭流給雲渺之送去了一紙信箋,問她是否要一同到場。

雲渺之回複消息的速度很快,給出的答案也很簡潔。

她客氣地拒絕了葉爭流的提議,從字裏行間透露出的態度來看,過去的一切,如今已經不再被她放在心上。

果然就像是當初離開憤怒神域時,雲渺之所言一般,從此地老天荒,再不必相見。

朋友能夠想開,葉爭流自然替她高興。

在斬獲憤怒之神以後,葉爭流望著黃銅大鼎熊熊燃燒的火焰,心想這一爐多半能煉製出一把寶劍。

最後果不其然——暴烈的爐火熊熊燃燒了三十個日夜,最後煉製出的那把寶劍身具五色,紋理極其對稱。

葉爭流對著那把劍端坐了好一陣。在雲渺之下次拜訪她的時候,將那把劍贈給了雲渺之。

她沒有具體去說那把劍究竟是什麽,不過雲渺之隻看了一眼,似乎就明白了。

後來,葉爭流從未聽說雲渺之用動過那把劍。

五色劍,大概是被雲渺之當做一個過去的象征,仔細安放,束之高閣了吧。

…………

在將貪婪、瘋狂、殺戮、憤怒、歡喜尊儘數斬去以後,葉爭流終於掌握了“誅神”這個技能應有的分寸。

葉爭流終於可以把“誅神”一式用得宛如清風吹拂過皮膚,力道剛好能夠一擊斃命,又不會令神痛苦。

好似地獄底層垂下的蛛絲一觸,又像是來自千年之後的一聲悵嘆。

帶著這樣十足的把握,葉爭流叫上殺魂,兩人一同去探望了痛苦之神。

此時,除了痛苦之神之外,世上已經再無神明。

而葉爭流的天命卡牌,第十技能仍然是一片灰突突的影子,連一個解鎖條件都不曾浮現。

這讓葉爭流不由得有些猜測——她覺得,解鎖第十技能的前提條件,或許不是誅儘這世上的所有神明。

但不管怎麽說,那個痛苦之神期盼已久的結果,終於要由葉爭流親自送到祂的手上。

…………

按照上次的路線,葉爭流和殺魂一起進入山心、穿過意境和神域。

這次沒有送子鳥的迎接,葉爭流就和殺魂一起一步步登上峰頂,用自己的步伐丈量出了被草原牧民們世代稱頌的“祖山”。

感知到二人的到來,痛苦之神率先打來一個友好的招呼。

《陋室銘》的意境,確實是一處清淨樂天的修養之所,被封印的這些日子裏,痛苦之神原本充滿疲憊的聲音,聽起來都減輕了許多。

儘管沼澤沒有眼睛,但葉爭流仍然感覺到有視線似的存在落在自己身上。

她聽見痛苦之神的言語於耳畔響起,那氣泡升騰般的音節,竟然也能傳達如此動人的欣慰:“你已經帶來了我的結果。”

痛苦之神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近乎超脫,就好像一隻飛翔了上千年的倦鳥,總算得到了一個歸巢的機會。

“是的。”葉爭流輕聲道,“我帶來了那個終結。”

於是,整片沼澤均勻地、波浪般地抖動起來,就仿佛痛苦之神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臉。

“謝謝你,孩子。”祂同樣柔聲地對殺魂說道,“也謝謝你,我的孩子。”

殺魂不聲不響地解下肩上包裹,將準備好的東西一樣一樣擺放在沼澤之上,看著它們依次沉沒。

那裏麵有草原牧民們敬獻的哈達,有草原姑娘們最喜歡的、穿起來啪嗒啪嗒響的小皮靴,有一條最好的小馬鞭,還有痛苦之神曾經形容過的、可以吹出幾百種鳥叫的靈巧哨子。

殺魂跪在沼澤邊緣,幽黑的泥潭隱約照映出他的臉。

他深深地望進泥沼的最深處,同痛苦之神進行了最後一次不舍的對視。

葉爭流站在一旁,為了不打斷此時氣氛,連呼吸聲都刻意壓製得微不可查。

過了一會兒,殺魂抽出長劍,按照草原上送葬親人的禮節,割斷自己鬢邊結好的一縷發辮沉入潭水。

殺魂鄭重地與痛苦之神告別,他說:“阿媽,再見。”

小狼人永遠也不會忘記,他一生共有三個媽媽。

給了他生命的生身之母、養育他長大的黑狼母親,還有初生時便將神力予他,保佑他平安長大的祖山媽媽。

在泥沼麵上泛起的笑意裏,葉爭流用出了那一式“誅神”。

與此同時,她能感覺到,自己丹田裏的第十技能已然應聲而解。

這一刻,葉爭流恍然大悟。

原來,天命卡牌第十技能的解鎖條件,不是誅儘神明,而是獲得一位神明的祝福。

——痛苦之神,在告別這個世界的前一刻,祂把祝福平等地分給了葉爭流與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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