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個精力，他還不如多去黑客論壇接點懸賞，早點給布魯斯買款能夠讓他感到驚喜的手表。

因此路加維爾也就根本沒考慮過小醜為什麽會給他送‘禮物’的問題。

但眼下，布魯斯的遲到失聯卻讓路加維爾不受控製地將兩件事情聯係到了一起。

小醜為什麽會給他送‘禮物’，是因為他是布魯斯的兒子，而可憐的布魯斯讚助了他的老對頭蝙蝠俠嗎？

既然他都收到了來自小醜的’禮物’，那布魯斯會沒有嗎？

當時從盒子裏噴出來的強酸，對一個毫無防備的普通人來說，殺傷力是絕對致命的，就算不死也會重傷殘疾。

而和強酸一起噴薄而出的綠色氣體……

路加維爾絞儘腦汁也沒想起來，剛才係統提到的氣體名稱是什麽。

——好吧，其實他根本懶得聽。

【統子，統子……】

路加維爾本著毫無羞恥心的厚臉皮騷擾起了剛才已經費心給他科普了一遍的係統：【你剛才說那個綠不拉嘰的東西，是什麽來著？】

【……從你提交的廢氣樣本成分分析上看，是弱化版的小醜病毒。】

深感被辜負的係統幽幽地說：【剛才那種劑量，你沒防護的話，應該就是出去發瘋兩三個小時也就沒事了……不是什麽致命的劑量。】

【發瘋？】

路加維爾的腦海裏一瞬間冒出了布魯斯中毒後在大街上像個滾筒一樣滾來滾去的場景，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哪種發瘋？】

【具體效果因人而異，】係統沉吟著說：【但目前看來，應該會傾向於提高個體攻擊性和暴力因子，趨向於向外宣泄和破壞？】

路加維爾頓時放心了下來，隻要不是什麽自殘效果讓布魯斯受傷就好。

但他旋即就又想起來了打開盒子時噴濺的濃硫酸，一想到布魯斯現在可能已經中招被送進了醫院，又或是已經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裏悄然死去了……

路加維爾的心中仿佛奔騰著狂風暴雨：一會兒想直接趕去阿卡姆精神病院拽著小醜脖子問他有沒有給布魯斯送去什麽，一會兒又坐立不安地想要奪門而出，回套房裏黑進哥譚市各大醫院的網絡，搜找‘布魯斯·韋恩’的姓名……

一會兒，他又安慰自己，懷疑布魯斯會不會隻是被堵在了半路……

路加維爾腦海裏翻騰的各種念頭就宛如雷暴天裏閃電一閃一滅，轉瞬即逝又連綿不斷，他從未像這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哥譚是怎樣一個危險的城市。

一時間，路加維爾恨不得能把布魯斯變小，整天揣在口袋裏時時刻刻地保護他。

哥譚，對於毫無自保能力——無法對抗危險的花花公子布魯斯來說，過於危險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注視著努力維持著宴會正常進行的提姆，才壓抑住了直接離場去尋找布魯斯，確認他是否還安全的衝動。

路加維爾將出門前阿福叮囑他不許飲酒的告誡拋在腦後，隨意地朝著一位侍者笑了笑，就從他的托盤上取下了一支香檳。

路加維爾克製但又迅速地一口口抿著香檳，寄希望於微量的酒精能讓他過熱、不清醒的頭腦冷靜一點。

但這本不起作用的，路加維爾沒法冷靜下來：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情緒會忽然如此強烈的不受控製，又為什麽沒法停止越來越荒唐的聯想……

是剛才不慎吸入少量的小醜病毒，對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嗎？

可不是說就算是完整的劑量也並不具有太強的作用嗎……？

還是說，路加維爾大腦飛速今天的一切在腦海中回憶，除了小醜病毒外……

就隻有那個時候了……

路加維爾問：【統子，在我裝備第二張身份卡的時候，受到磨損的……是不是除了角色池裏的其他角色卡，還有我本身？】

可是，為什麽？

【……】

係統沒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可以暫時幫你抽取掉一部分記憶和情感，就像……這不會對你的遊戲體驗產生任何的影響……】

係統的回答某種程度證實了路加維爾的猜測：【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在你確保自身狀態穩定後再傳輸記憶……】

【你的階段性獎勵任務還有幾天時間，】係統隱晦地提醒說：【儘快前往匡提科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隻是暫時的，】係統補充說：【所有的降生都會伴隨著危險，隻要重要觀眾對你足夠的認可，[路加維爾·韋恩]就不會真的被損毀……】

【你的遊戲進度，已經足夠優秀了。】

路加維爾神色微怔，他隱隱聽見‘咯吱’的聲響，手掌一空。

路加維爾慢了半拍地低下腦袋看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香檳杯的杯壁被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捏碎了。

路加維爾悄無聲息地退到了角落裏，他用手掌虛攏著手裏的玻璃碎片，將它們和剩下的香檳杯底座藏在了窗簾後麵。

路加維爾低下頭，看見了掌心裏細細密密的劃痕在一點點泛出鮮血，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這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他此刻感受到的真實性。

但痛覺，某種程度上是生物對是否危險的最有效的判斷標準。

不是完全安穩的環境裏，頓感並非是一件好事。

【……】

食指指尖摩擦著拇指指腹，路加維爾終於能感覺到細小尖銳的硬物正硌在他的甲床前端，他直到這個時候，死死抿住的雙唇略微鬆開，慢慢重新蔓起了點血色。

【……統子。】

路加維爾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張開的雙手掌心上，他的視線在每一處泛血的細線處描摹。

路加維爾從未如此清晰的認識到每一種感官都有它存在的必要：【我有一點……後悔了。】

後悔什麽路加維爾沒有說，係統猜不到，但是它並沒有詢問，它知道路加維爾需要的並不是詢問。

係統沉默了一會，揣摩著界限說：【別擔心，每個曾為你貢獻出的故事值和生命點數的重要觀眾都會成為最可靠的錨點的。】

【——[路加維爾·韋恩]和[伊萊·澤維爾]隻要不被繼續……都會逐漸修複的。】

係統癟了癟嘴說：【】

【這裏真的隻是一個遊……】

路加維爾答非所問地說，他的聲音飄忽、內容卻讓係統差點嚇哭：【噓噓，噓！！】

【……】

路加維爾嘆了口氣，小係統總是能出乎他的意料，雖然有點啼笑皆非，但好歹路加維爾感覺他總算從先前思緒過於活躍以及莫名低落的狀態裏掙脫出來了。

也許他是受到了點失憶的影響的，路加維爾又想嘆氣了，也許是因為磨損或者小醜病毒……他總覺得現在的心境似乎和剛在哥譚雨夜裏睜開眼睛時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不可否認的是一張白紙被丟進顏料桶裏確實太容易被浸染了。

雖然他無法客觀評估這種變化多少，有多少是他在擁有記憶時會主觀自願樂意看見的。

——至少，如果是剛出現在哥譚的他，看見現在的自己一定會擰緊眉頭。

今晚情緒的失控，像是一個讓他悚然警覺的信號。

這讓意識到他似乎在無聲無息間被改變的路加維爾，第一次以抽離的視角審視起了自己在這段時間裏所經歷的一切和變化。

路加維爾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他確實感覺到了點危險。

磨損……

路加維爾又想起來了伊萊·澤維爾時的那種注視。

一想到他今晚的異常，路加維爾腦海裏就冒出了許多疑問。

造成這一切異常的，那種被注視感是什麽？

為什麽他會感覺到仿佛預感到什麽危險在逼近，而不自控地慌亂？

路加維爾想開口詢問係統，但他又有種本能的直覺，在提醒他不要好奇。

就像是他從失去記憶時，就開始避免探究時本能的提醒一樣。

路加維爾眼瞳微暗，他微微繃直了脊背，下定了決心：他要儘快離開哥譚，暫時脫離乾擾源———無論是布魯斯他們還是導致他出現異常的未知力量。

明天？

心中拿定了主意，路加維爾就立刻思考起了計劃：還是今晚？

路加維爾微微沉吟：不然直接現在吧，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

察覺了路加維爾的想法，敏銳的發現他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轉，係統弱弱地問：【你，不打算聯絡紅羅賓了嗎？】

路加維爾吐出一口氣，他最終微微地搖了搖頭：【……不行。】

他趁著提姆沒注意他的時候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至少在我——】

就在路加維爾走到宴會入口附近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吱呀’一聲從用外麵用力推開。

路加維爾的視線落在門口快步邁進宴會廳的身影上，他的的腳步陡然頓住。

——是布魯斯……和達米安。

這位哥譚宴會的常客，本次宴會的舉辦者，布魯斯·韋恩終於在時鐘即將在宴會原定的開始時間後，又轉過一個小時的時候，抵達了宴會廳。

布魯斯身上的襯衣淩亂，領口微開，他臉頰上還有一個沒有擦乾的口紅印，可沒誰會覺得他是不得體、不應該的。

路加維爾隻是看了一眼，便在布魯斯若有所覺的望過來的時候匆匆收回了視線，他偏了一下腦袋，鞋子被毛毯黏住了似的站在原地，沒法離開也沒法前進。

布魯斯·韋恩帶著點天真甜蜜又歉意的笑意，跟一陣旋風似得衝入宴會廳的時候，眾人都不自覺得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心照不宣的了然讓在場的氣氛陡然變得鬆快熱絡了起來。

“嘿，晚上好……”

布魯斯隨意地掃了路加維爾——宴會廳一眼，他語調歡快地說：“久等了夥計們，你們知道的，有的時候總會有點奇妙的意外發生。”

“……哈哈哈，我懂我懂。”

布魯斯出現的一瞬間就打破了緊張的氣氛，讓宴會空前熱鬨了起來，低氣壓的宴會廳裏一時間充滿了歡聲笑語。

被八卦報紙戲稱為‘哥譚甜心’的布魯斯·韋恩主動開口的解釋，讓和他關係不錯的先生和女士們都不禁笑吟吟地上前和他打著招呼，夾雜著或是羨慕或是恭維的調笑。

見布魯斯似乎被纏住了，路加維爾總算是扭過了有點發僵的脖子，飛快地像是躲避著什麽一樣偷瞄向了萬眾矚目的布魯斯。

可就是這個瞬間，布魯斯像是早有預料又像是恰逢其會地偏過了頭，他在眾人簇擁中和路加維爾對視了一眼。

路加維爾看見布魯斯溫和的注視著他，望著他露出了一個充滿歉意而溫情的笑容。

路加維爾頓時身體一僵，就在他疑心是自己想多了，慌亂想移開視線的時候……

他的餘光卻忽然看見了布魯斯·韋恩手腕上那條寒酸的、廉價的、堪稱不合時宜的腕表。

路加維爾猝然抬頭，看見了布魯斯無聲地朝他說：‘——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