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淋浴區的置物架上，也有一層什麽都沒放，那印著大檸檬的洗發水和沐浴露，也同樣被江瑭帶走了。
程舟努力讓自己忽視那些空空蕩蕩的地方，乾脆閉上眼仰起頭，任由水流嘩啦啦全噴灑在自己的臉上。
急速衝刷的水流讓程舟稍稍冷靜了下來，心頭的煩悶似乎也減退了些許。
他迅速洗完澡，伸手去拿毛巾的時候，眼角突然掃見旁邊另一個掛毛巾的架子。
那是江瑭的毛巾架。
現在果然也——
程舟突然間愣住，猛地回頭看向那個毛巾架，那裏掛著一條米白色的毛巾，還帶著點濕潤感，散發著淡淡的、熟悉到讓程舟頭皮發麻的檸檬氣息。
是江瑭的毛巾。
江瑭走的時候，忘記把毛巾帶走了。
程舟的眼睛驟然一亮，心說總算讓他找到了一個江瑭忘記帶走的東西。
他連忙加快動作，扯過自己的毛巾胡亂地擦乾身上的水漬，想快一點穿上衣服把毛巾給江瑭送過去。
然而當視線無意間掃過鏡子時，程舟的動作驟然一頓。
鏡子中的少年身形高大，濕漉漉的短發被撩到腦後，水珠順著他的脖子滑落，路過滾動的喉結、寬厚的肩、分明的鎖骨，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濕痕。
但這並不是關鍵。
程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裏印著一圈牙印。
是江瑭留在他身上的痕跡。
程舟的呼吸驟然一窒，記憶再度被拉回到昨天晚上。
恍惚間，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少年柔軟顫抖的唇，嘗到了對方唇間淺淡的果酒香。
對方毛茸茸的頭發一直蹭在他肩窩，像極了全身心都在依賴他的小動物，那股癢意從肩頭一直竄到了他心臟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鼻尖處縈繞著淺淡清爽的、卻讓他欲罷不能的檸檬氣息。
明明江瑭現在不在他身邊，他卻仿佛又聞到了那抹熟悉的屬於江瑭的味道。
回神後的程舟身體僵硬。
他的身體又不對勁了。
這次江瑭並不在他身邊，僅僅隻是一段回憶……
難道說，哪怕隻是回憶中的處於發熱期的魅魔，也會對他產生影響嗎？
程舟閉了閉眼，試圖再次將重任交給自己的左手。
但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頭太過煩躁的原因，他的左手也沒能完成這個任務。
程舟低罵了一句，體內的火氣久久下不去，讓他整個人又熱又燥。
下一秒，他的視線突然掃見那條米白色的毛巾。
那是江瑭的毛巾。
還帶著江瑭的氣息和味道。
程舟雙目通紅，腦子裏仿佛進行了一場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他不應該、也不能這麽做。
但是他的身體在這一刻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
鬼使神差的，程舟取下那條毛巾。
淺淡的檸檬氣息包裹住了他。
那條帶著淡淡檸檬味的毛巾，最終被染上另一種更為濃烈的氣味。
程舟呼吸急促，體內的火逐漸減退，他低頭看著狼狽的、被揉成一團的毛巾，喉結劇烈滾動著。
“……艸！”
程舟喘著氣低罵了一句。
他這麽做和變/態有什麽區別？！
不等他回神，宿舍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敲門聲比較輕，不是陳子楠那種又急又莽的敲門手法。
程舟咽了咽嗓子，勉強壓住聲音中的啞意，喊了一句：“誰啊？”
“是我，江瑭。”少年清朗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程舟身體一僵，驟然攥緊了手裏的毛巾，體內的火仿佛被澆上冰水，啪一下瞬間熄滅。
“怎、怎麽了？”程舟腦袋一片空白，磕磕巴巴道，“我正在洗澡，不方便給你開門。”
“我的毛巾好像忘記拿了。”江瑭說，“正好晚上吃完飯散步，我就想著乾脆回來拿一下，就不用買新的了。”
他說完後停頓了片刻，沒等到門內人的回應，便遲疑道：“程舟？你能幫我看一下，毛巾是不是在浴室裏的毛巾架上嗎？”
程舟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米白色的毛巾已經淩亂不堪，根本沒辦法再還給江瑭。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平穩：“在，但是……我不小心把它弄掉踩了一腳。”
江瑭便說：“沒關係，我拿回去洗一下就行了，還能用。”
“不行！”程舟猛然道，又怕門外人聽出些什麽，連忙放緩聲音說，“太臟了不衛生，我這裏還有備用的新毛巾，你等我一下，我洗完澡就出來拿給你。”
似乎是怕門外的人等不及，他又補充了一句說：“很快的！我馬上就好！你別急著走啊！”
門外的江瑭眨眨眼，乖巧道：“好。”
幾分鐘後，宿舍的門終於被人打開了。
門縫裏鑽出一股濃鬱刺鼻的花露水的味道，江瑭鼻頭一皺，被刺激得打了個噴嚏。
“宿舍裏有蚊子嗎？你怎麽噴了這麽多花露水？”少年鼻尖泛起一絲紅，眼裏也蒙上一層霧。
程舟幾乎不敢和他對視：“沒蚊子，是我不小心把花露水的瓶子打碎了。”
江瑭關切問：“玻璃瓶子嗎？沒有弄傷吧？”
程舟語氣僵硬：“……沒。”
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似乎怕江瑭繼續追問這個話題，連忙把手裏還沒拆封的毛巾遞給他：“拿去用吧，全新的。”
江瑭衝他彎了下眼睛說：“好，謝謝啦。”
“謝什麽。”程舟咽了下嗓子，小麥色的臉上飄著兩團不甚明顯的紅暈，“本來就是我弄臟的，算是賠你一條。”
“畢竟是舊毛巾換新毛巾。”江瑭笑著說，“也算是我占了便宜。”
程舟便不說話了，心底格外發虛。
江瑭收起毛巾說：“時間不早啦，我就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見人要走，程舟下意識想攔他：“不進來坐坐嗎？我買了點水果可以吃。”
說完他立刻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宿舍裏的味道實在太濃鬱了，他幾乎噴了半瓶的花露水，才勉強蓋住自己身上的味道。
如果讓江瑭這個時候進來，很難說對方會不會從花露水的味道裏聞出別的味道。
好在江瑭並沒有答應他的邀請。
“坐坐就不用了，我接了一單畫稿，還得回去趕稿呢。”江瑭衝他擺擺手轉身準備離開。
程舟叫住他：“等一下！”
他轉身跑回客廳，沒多久就回來，把手裏的手提袋遞給了江瑭。
“我在網上買了一箱桃子，你帶點過去吃吧。”似乎是怕江瑭拒絕，程舟又連忙說，“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我給陳子楠也分了點，你就當幫我吃了。”
他說得極為誠懇，江瑭便沒有拒絕，從他手裏接過了手提袋。
兩人的手指無意間碰到一塊，一人指尖微涼，另一人的指尖卻帶著能輕易融化冰雪的熱度。
手提袋沉甸甸的，江瑭衝程舟抿唇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程舟輕蹭了一下指尖，心跳快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他盯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等人消失在樓梯拐角處後，他又上前兩步站在走廊欄杆旁，視線向下望去。
沒多久，那抹清瘦頎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樓下。
程舟忍了忍，沒忍住，開口叫了他一聲：“江瑭！”
少年聽到他的呼喚，轉身抬頭，桃眸微微睜大，似是在問他‘還有什麽事嗎’一樣。
程舟的喉結動了動，腦海中思緒翻湧，最終卻隻說出來一句：“路上小心！”
江瑭衝他揮了揮手，手中是他給的那條沒拆封的新毛巾。
“好！我知道了！”少年扯著嗓子回應，“謝謝你的桃子！”
程舟胸膛起伏，直到少年的身影被夜色徹底吞沒，他才返身回到宿舍。
房間中花露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卻依然能隱約聞見那一抹沒被完全蓋住的、更為濃烈的氣息。
程舟把自己扔到床上，手背搭在眼睛上，腦袋裏一片混亂。
片刻後，他猛地從床上跳起來，飛奔進浴室，把被他胡亂塞進塑料袋、又藏進櫃子裏的毛巾拿了出來。
米白色的毛巾沾滿了濃濃的不明液體，味道很重，哪怕多洗幾遍也不一定能把味道洗掉。
程舟攥著毛巾，猶豫了許久後，還是沒有把毛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裏，而是擰開水龍頭，努力想把毛巾洗乾淨。
就和江瑭說的一樣，程舟心想。
洗一洗……還能用。
而另一邊，借著路邊略昏暗的燈光，江瑭看了一眼手中的新毛巾。
毛巾是灰藍色的，一看就是程舟會用的顏色。
江瑭勾了勾唇，心情很好。
不愧是他的愛人，他心想。
竟然這麽快就發現了，他特意留下的小禮物的正確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