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最脆弱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喊媽媽,顧晚秋記憶裏沒有媽媽的存在,劉嫂的溫柔以待,占據了她心目中媽媽的存在。
再加上大腦裏浮現出厲謹行之前說的那番話,劉嫂是被她害死的。
她最喜歡的人被她害死的,這對她來說打擊太大了,哪怕何添跟她說過,錯不在於她,可她依舊平複不了那股悲傷。
她在安靜的時候也會想,如果她當時直接走,沒有給劉嫂準備那份保險,那是不是……劉嫂就不會出這樣的意外?
心臟就像是一個小涸,悲傷化作源源不斷的泉水,不斷往外湧,已經快要溢出來了,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無病呻吟,捂住心臟,艱難的喘息著,疼得眼淚和汗水一直往外冒。
要不,就這麽死了吧。
死了就好解脫了。
說不定還能見到劉嫂,當麵和她說一句對不起。
她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就能趕上她了。
幻境中的她,努力迎風向前跑著,要看著就要夠到那個背影了,猛地摔在地上,這一跤直接把她給摔清醒了。
她還不能被病魔打敗,至少不是現在。
見她終於睜開了眼睛,保姆鬆了口氣,顧晚秋要是再不醒,她就要喊人了。
厲謹行說,像顧晚秋這樣的人是不值得被人關心的。
可看到她這幅樣子,怎麽能讓人心裏不生出擔心來?
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
保姆伸出手,將顧晚秋臉上被汗水打濕的幾縷發絲給捋到她耳旁。
“顧小姐,該吃飯了。”
人死後,最大的悲傷,莫過於是,當有個人忽然對她投去善意時 ,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死去的那個人。
顧晚秋輕輕搖了一下頭,沙啞著聲音說:“我吃不下,不想吃。”
“不吃怎麽行,不吃飯身體會扛不住的,你現在身體本來就很差,今天我讓廚師偷偷給你做了豬肝湯,你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顧晚秋趴在地上,抬眸看著保姆手裏的那碗豬肝湯。
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吃內臟,尤其是豬肝,一股難以祛除的腥味,口感也很奇怪,可以說她最討厭的就是吃豬肝了。
但前段時間,她為了能讓身體裏有足夠多的血給厲謹行換血,她就吃了大量補血的食物,其中豬肝吃得最多。
她每次都是忍著難受往胃裏咽,吃到最後,其實已經開始犯惡心了。
因為她每天都在點名說要吃豬肝,因此保姆就以為她是喜歡吃豬肝的。
保姆見她神情微動,知道她是願意吃飯後,於是她拿著勺子,舀了半勺吹了吹,遞到顧晚秋唇邊喂她。
顧晚秋張嘴,合著湯將豬肝吃下去,好在她現在味覺已經消失了,這再難吃的食物,到她嘴裏也能咽下去。
現在是味覺,之後可能是嗅覺了吧,其實現在她也嗅不出來什麽氣味了,等嗅覺消失,就是聽覺,視覺,觸覺……最後當然就是死了。
保姆送來的飯菜沒有多少,考慮到她現在生病胃口不行,飯菜都是混著點湯水,飯也煮的很軟,不是很難下咽。
這裏的人,她住進來後,已經眼熟了一大半,尤其是眼前這個保姆,對她算是最好的,會在她生病的時候著急打電話叫醫生,怕她冷抱來被子,每次都是她不嫌麻煩的帶她去洗手間,還幫她處理衣服上的汙垢,在她發燒的時候,更是耐心守在她身旁給她換退燒貼,等她慢慢退燒。
顧晚秋對她是感激的,但她從來不會問她的名字,一旦問了名字後,心裏就有牽掛了。
她都快死了,牽掛這種東西她不該有,別人更不該有,保持疏遠的態度就是最好的。
吃了一大半,顧晚秋實在是咽不下去了,她擦了擦嘴:“我想上洗手間。”
“我帶你去。”保姆將鏈子解開,手腕上纏著鏈子,空出來的兩隻手將顧晚秋從地上扶起來。
顧晚秋一個成年人,卻沒有一個成年人該有的體重,保姆輕輕鬆鬆就把她給扶起來了,感覺還能把她打橫抱起來,把她抱去衛生間。
顧晚秋借助保姆手臂上的力道,氣喘籲籲,等人沒那麽暈了後才抬起腳慢慢扶著牆走出去。
她以前太過依賴別人了,無論是厲謹行還是宮擎,導致她現在,生病了也不敢讓別人幫忙,怕產生依賴,一旦依賴產生,那麽人的承受力就會變得薄弱,不夠堅強。
一個喪失意誌力的人,還如何承受今後的毒發後的劇痛,以及等死的絕望?
顧晚秋腳踝太細,鏈子拴在她腳踝上留有空隙,隨著她動一下,就會摩擦一下那一截皮肉,右腳腳踝明顯紅腫了一圈,別看隻是破了一層皮,但卻十分的疼,每走一步都是一種折磨。
顧晚秋出去後看到了厲謹行,厲謹行正抱著孩子站在走廊裏看著她。
衛生間就在她旁邊,她明明能直接進去的,但看到厲謹行懷裏的孩子後,忍不住停下步伐看過去。
忍住那股想看的欲望,顧晚秋趕緊低下頭,還沒到衛生間,尿就已經漏出來了。
顧晚秋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生完孩子,盆骨還是鬆的,沒有養好,再加上她現在還發著低燒,整個人反應慢半拍。
褲子濕了,顧晚秋光著腳踩在濕漉漉的地上,她反應過來,巨大的羞恥心讓她無地自容,她努力想要憋住,可依舊感覺下邊濕熱不停,一雙腿被打濕,她茫然無措站在那兒,腳趾難受到蜷縮,這是她第一次在外麵失禁,當著厲謹行的麵。
眼淚先一步從眼睛裏掉了出來,她蹲下身,身子晃了一下,蹲不住,整個人跪坐在尿液上麵。
披散著頭發,滿臉蒼白,身體上受到應激反應,從肩膀到腳都在戰栗。
她多希望眼前隻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後,她還是那個自尊心比誰都要強的顧家大小姐,是那個張揚,高高在上的顧晚秋。
這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噩夢才剛開始。
厲謹行盯著她的目光,宛如舉刀的劊子手,而她則是被死死按住露出脖頸等待刀刃降下來的犯人。
以往,顧晚秋也有失禁的時候,但都是在寵物房,或者在衛生間,她弄臟後就自己收拾乾淨,然後把保姆喚過來拿乾淨衣服換上。
她也會羞愧,但遠遠沒有比現在當著厲謹行的麵要來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