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婚嫁儀程比城裡簡單很多,姑娘的嫁衣也沒有那麼繁瑣。
凝香需要準備的就是自己的一套衣裳,外麵紅衫兒紅裙,中間一身同色大紅中衣,裡麵再是紅紅的肚.兜紅紅的褻.褲,再做一雙紅襪子一雙紅麵繡花鞋,送陸家女眷親戚的禮物也得她自己做,畢竟要給長輩瞧瞧新媳婦的女紅手藝,被子枕套什麼的就讓李氏攬過去了。
正是農閒,趁著天還沒冷下來手指活動靈活,娘幾個整天坐在一張炕上忙活,充實有趣。
姐姐,張大哥來了!
院子裡阿木突然揚聲喊道。
凝香疑惑地抬起頭,李氏繼續做針線,瞅瞅地上三個木頭板凳,隨口道:準是來借凳子的。
隔壁大壯哥哥張彪九月初三成親,也就是明天,那麼多賓客,親戚村人,一家的東西肯定不夠用,也不可能為了這種一輩子就一兩次的大事專門去買一堆東西回來,所以都是跟鄉鄰們借的,板凳菜碟飯碗,碗底標上記號,熱鬨完了再送回去。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徐家與張家挨著,彆看平時多多少少都有罅隙,遇到事該幫的還得幫。
院子裡果然傳來了張彪的聲音,在東院那邊站著。
徐守梁不在家,徐槐出去招待張彪,幫他一起搬東西。
西院都是姑娘,張彪讓弟弟大壯去借。
家裡辦喜事有肉菜吃,大壯高興極了,加上小孩子天生愛熱鬨,特彆願意幫著乾活,小牛犢子似的衝進凝香屋裡,瞅瞅炕上李氏娘幾個,直接就去搬板凳。
你啞巴了啊李氏放下針線,故意瞪著男娃道,我們答應借你了嗎
大壯站在板凳前提提褲子,不服氣地頂嘴道:這是香兒姐家的板凳,又不是你們家的。
臭小子又橫又氣人,李氏一把抓起旁邊的笤帚疙瘩揚了起來,嚇唬他道:你再說一句
大壯嘿嘿地笑。
凝香笑著放話道:行了,大壯快拿去吧,彆拿兩個,你抱不動,一個一個拿。
我拿的動!大壯逞能地一手托一個板凳,真讓他抬起來了。
我也拿的動!阿木興奮地抱起另外一把板凳,笑嘿嘿地跟在大壯後頭走,像個小跟屁蟲。
孩子們走了,徐秋兒小聲問母親,娘,咱們隨多少禮啊
凝香、管平都好奇地看向李氏,小姑娘到了一定年紀,對這些東西都有了興趣。而姑娘們在娘家學的多了,將來出嫁了也好當家,不至於辦什麼事都沒有主意,還得問旁人。
李氏朝她們仨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徐秋兒總在村裡住著,懂得多點,驚訝道:一百銅錢
李氏歎道:可不是。
莊家戶成親,親戚單說,同村的村民都會上禮錢,一般分三等。平時交好的出一百銅錢,主要就是左右鄰居前後對門常常打交道的,次點的出五十,住得遠不怎麼說話的出二十。同理,出錢多的可以全家一起去吃酒席,中間的帶少點,最少的那等通常都是當家的男人去吃席,誰要是臉皮厚非要攜家帶口的,東家該管飯管飯,但心裡肯定嫌棄,其他村人也會瞧不起。
真不想給。徐秋兒嘟著嘴道,大壯娘小氣吧啦的,張彪要娶的表妹柳枝也不是善茬。
李氏無所謂,一邊做針線一邊笑道:明年你大哥差不多也娶媳婦了,咱們辦酒席她們也得出同樣的錢,不過是轉轉手而已。
凝香姐倆聽了,偷偷笑著瞄向管平。
管平見慣了大風大浪,絲毫不將姐妹倆的打趣放在眼裡,擺擺手裡的繡繃,讚同李氏道:這樣算算,伯母其實占便宜了,他們家隻有大壯哥倆辦兩次喜事,伯母除了娶兒媳婦侄媳婦,還要嫁兩次姑娘。
管姐姐!徐秋兒不依,繞過堂姐去打管平。
凝香低頭笑,臉蛋微紅,像塗了桃花粉。
小姑娘們一個比一個漂亮,鬨起來最讓人稀罕,李氏瞅瞅管平,笑道:要不我認你當乾閨女吧這樣你出嫁了我還可以辦次酒席,多占他們一份便宜!
管平神色終於露出了一絲異樣,眼簾垂了下去。
徐秋兒立即瞪了自家母親一眼,你想的便宜,怎麼不把全村姑娘都認乾閨女啊
平時那麼精明,好好的兒媳婦人選擺在眼前,愣是想不到那層。
李氏確實沒往那方麵想,不是不喜歡管平,而是怎麼看管平都不像普通的村裡姑娘,看那氣度,以前肯定是富家千金,長得白白淨淨清秀好看,自己的傻兒子哪配得上。
行了,你們玩吧,我去做飯了。
瞧瞧快到晌午了,李氏去東院忙活了。
徐秋兒站了起來,靠到窗戶前目送母親走了,再湊到管平身邊,小聲問她,管姐姐,你為什麼不讓我們告訴我娘啊我娘喜歡你,知道你願意給我當嫂子,她肯定高興壞了。
管平沒理她。
徐秋兒詢問地看向凝香。
凝香早琢磨過了,猜測著道:是不是怕說了,以後不好再去東院吃飯了
若是現在讓她去跟陸成二嬸三嬸湊一張桌,凝香肯定不好意思。
徐秋兒繼續問管平,管平嫌她煩,抱著自己的繡活去西屋了。
徐秋兒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跟堂姐說悄悄話,姐姐,你說,管姐姐今年已經十六了,嫁人正合適,要不我讓大哥問問她,今年就把婚事辦了我娘說明年賣了豬仔兒就蓋廂房,讓他們兩口子先住西屋湊合半年,我搬過來跟姐姐住,管姐姐應該不會介意吧
早點成了親,免得哥哥天天傻惦記著,明明很想卻不敢上前說話,她看著都著急。
凝香想了想,突然覺得這主意可行。
現在她還在家,此時管平出嫁,傳出去了是她與堂兄日久生情。等她出嫁了,管平再留在西院住,外麵可能有人會說她厚臉皮,那時候堂兄提出娶她,恐怕村人會瞎猜想,要麼說堂兄故意欺負人逼管平嫁她才能繼續在徐家住下去,要麼說管平為了留下勾.引堂兄……
鄉下男女規矩鬆點,但同樣容易傳出閒言碎語。
這事還得大哥跟她開口,你去勸勸大哥。凝香小聲道。
得到了讚同,徐秋兒立即去找兄長了。
徐槐被妹妹說的心裡一片火熱。
之前他還羨慕張彪羨慕陸成,現在他竟然有希望比陸成先娶媳婦了
短時間不適合辦兩樁親事,但一個在年前一個在年後,就顯得間隔長了。
隻是,他還沒蓋廂房,此時冒然去求娶,管平會不會誤會他因為她是孤女,婚事上看輕她
娶媳婦娶媳婦,蓋了房子送上豐厚的聘禮,那才說明男方重視女方。
自家準備的還是不足。
礙著這層顧慮,徐槐將心裡的火壓了下去,中午傍晚用飯時偷偷看了管平好幾眼,都沒提。
第二天張家早早就忙了起來,李氏也過去幫忙了。
賓客太多,張家的院子裝不下,在街上又擺了十幾張桌,從凝香家灶房就能看見外麵人來人往。隔壁辦喜事,他們不好關大門,凝香就將灶房門關上了,她這個定親的姑娘乖乖坐屋裡縫製嫁衣。徐秋兒好熱鬨,領著阿木出去玩了,管平待在凝香旁邊陪她。
吹吹打打的,張彪將媳婦迎了回來。
開席了,李氏端了兩盤炒肉過來,還有兩碗滿滿的米飯,對凝香管平道:咱們家花了錢,不吃白不吃,那邊忙著,我先走了,你們吃完就把碗筷放外麵,一會兒我再來拿。
腳步匆匆,沾了一身歡喜勁兒。
畢竟是好日子啊。
凝香也忍不住替張家人高興,與管平吃了飯,還把碗筷刷了。
晚上還有席麵,外麵徹底安靜下來,天都黑了。
凝香與管平終於可以出去透透氣了,慢慢在院子裡溜達。走了小半圈,凝香忽然瞥見東院灶房門口有人探頭探腦,分明是自己的堂兄。凝香忍俊不禁,總覺得認識管平後,堂兄簡直換了個人,之前多穩重啊,現在……
忍著笑,凝香拉住管平,朝東邊揚揚下巴,我先進去了,我大哥膽子小,你彆欺負他。
她清楚管平的本事,一點都不擔心
都不擔心堂兄能讓管平吃虧。
管平看著凝香快步進了灶房,再看看昏暗裡的男人,走到了柿子樹後。
這就是默許他靠過來的意思。
徐槐再傻也領會到了,瞅瞅已經吹了燈的父母房間,放輕腳步趕了過來。
管平背靠樹乾,雙手抱胸,眼睛看著六七步外的張家牆壁,聽徐槐走到跟前卻不敢繞到她對麵,再無當日的勇氣,管平暗暗好笑,低聲道:又有什麼事
徐槐斜了眼還亮著燈的張家東屋,知道那就是張彪與柳枝的新房,想想張彪也沒蓋新房就娶了媳婦,羨慕渴望同時湧上來,他咽咽口水,盯著管平朦朧的側臉道:昨天,秋兒跟我說,等香兒出嫁了再娶你可能會招惹閒話,我,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就想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