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顯得很平靜。伸手將這枚玉佩,和代表大日金焰決的金色圓石抓起來。
不必談什麼忠義節誌,隻有我陽氏欠陽國百姓的,沒有陽國百姓欠陽氏的。
你自由了。他對劉淮說。
時至今日,這是僅存還對陽建德忠心耿耿的人了。對於這個太監,陽玄策向來是沒什麼好感的,但國家都沒了,也不必再以國事相縛了。
說完,陽玄策起身往外走。
劉淮隻問:公子有什麼打算
雖則複宗廟社稷是沒什麼可能的事情……陽玄策腳步稍頓,又往外走:但做兒子的,總得為戰死的父親做點什麼。
陽玄策離開了。
關上了客房的門,也關上了劉淮最後的希望。
儘管他自己也知,那所謂希望,是如何渺茫。
就躲在陽國國境線外的容國邊城,這是陽玄策的意見。
那段荒唐的天下樓生涯,讓他對藏匿行跡有些心得。
劉淮他自己,是全然沒有方向的。
陽建德的遺命,是讓他找到陽玄策,帶他離開陽國,但沒有說接下來要怎麼做。
如果說一定要有一個目標的話,他想讓陽氏複國,想讓陽氏宗廟不絕,想讓陽建德九泉之下,能得安寧,能有不絕香火。
但其實他自己也明白,陽建德生前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在他死後,更是再無可能。
就連唯一有資格延續陽氏宗廟的陽玄策自己,也對這一宏圖無動於衷。
他一個失君失國的老太監,又還能做什麼呢
你自由了。
陽玄策以陽建德僅存唯一血脈的身份,宣告他的自由。
然而自由,是什麼
那段亦步亦趨,小心等候的日子,難道竟不是自由嗎
入宮多少年了,已記不清。
唯獨記得,當年國君也還隻是皇子,入宮覲見之時,姿態便與旁人不同。龍行虎步,儼然他才是此地主人。
後來果不其然,他幾乎無可爭議的坐上了龍椅。
那位背後隱隱有齊國支持的皇子,在他麵前,連一點浪花都翻不起來。
他也還記得,國君陛下當年在宮中看到他,說瞧著眼熟,便隨意點了他隨侍。
他當然記得,繼位之後第一次大朝會,國君陛下便與他說,這個國家爛透了,但即使是爛果子,他也要令其生根發芽,育成參天大樹!
他記得太子初誕時,他第一次見到國君流淚。
國君哭著說:待孤百年之後,必不使我兒如此!
然而……
他記得國君是如何意氣風發,又是如何日漸消沉。
他見證了這一切,感受著這一切,也咀嚼著這一切。
現在,國君沒了,太子死了,小王子也走了。
空落下來的客房,隻有桌上的那卷獸皮書,還在流動血光。
劉淮囁嚅著嘴唇,最後連一聲歎息也發不出來。
令他有些恐懼的是,他發現自己的目光竟然不由自主地便往獸皮書上看。而那卷獸皮,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展開。
滅情絕欲血魔功……
令劉淮恐懼的,並不是這魔功有多麼滅絕人性,多麼可怕,多麼人人喊打。而是他發現,他無法克製學習這門魔功的欲望。
他無親無朋,倒也不怕滅情絕欲。但若說還有什麼牽絆。那就是因著陽建德遺命,想要保護陽玄策的心情了。
他是見識過陽建德如何殺絕宗室、屠戮親生兒女的。
如陽建德那等雄才,最後都不免如此。他如果修了這門魔功,隻怕有一天,也不得不去殺陽玄策,以斬斷唯一的牽絆。
這念頭隻在腦海裡稍稍略過,便令他不安起來。
那是國君陛下僅存的血脈,他如何能
劉淮雙手成爪,灌輸道元,立即就將這獸皮書撕成了諸多碎條。
如此猶不能放心,又捧出一團炙熱火焰,將這記載魔功的獸皮燒成了灰燼。
然而……
他驚恐地發現,那獸皮書上的血字,竟如此清晰的在腦海中流過,滅情絕欲血魔功,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