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兩個紙人,說賒就賒欠。這錢又不多,並非金絲楠木打的壽材,斷沒有賒欠的道理,而且他們本又不熟。
實在不像個做小本生意的樣子。
後來糾結起來,也是因為許象乾要求再多賒兩個——如果這還一口答應,那就太假了。
按棺材鋪老張的說法,那中年男子是紙人鋪原老板的侄子。這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也禁不起細細推敲。
養病不在臨淄養,舟車勞頓回老家去再一個,老李便真讓自己侄子頂自己的鋪子,沒有不介紹左鄰右舍,讓人家照顧一下的道理。
由此種種,薑望可以斷定,那中年木訥男子絕不是來安分做紙人生意的。
但這畢竟與他無關,臨淄城的安危自有禁軍負責,治安自有巡檢府,而且,人家也未必就是什麼歹人。
他不可能僅因為懷疑就去做些什麼,隻把這事放在心裡,提幾分注意便是。
抬著棺木穿街過巷,即使是人流稠密的臨淄城,也得讓出道來。
倒是青石宮外冷冷清清,沒人阻攔他們,甚至沒有人。
連個異樣的眼神都沒有了,平白叫人心底發毛。
許象乾開路在前,除了他們的腳步,便無彆的聲音。
雇來抬棺的兩個後生,先時還閒聊幾句約是壯膽,到後來也都不說話了。
在青石宮唯一的那扇宮門外,薑望看到了死去的許放——
其人仍呈跪姿,麵向宮門,雙手合握著匕首,胸腹都是剖開的……其狀甚慘。
因為死了有些時日,無人收殮,屍體也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腐爛……大體還算完好,能辨清人樣。
兩個抬棺的後生當場嘔吐起來。
薑望和許象乾都很沉默。
許象乾直接以浩然之氣將許放的屍體托起,放進為其打造的棺材中。
薑望則掐訣召出食之花,將地麵的穢物清理乾淨。
青石磚,綠苔蘚。冷冰冰無聲的青石宮。
薑望有些擔心道:你直接用浩然正氣接觸,會不會影響修行……
許象乾難得嚴肅地說:許放這樣的人,就算成了屍體,就算屍體爛了,也不算穢物。他比浩然正氣,更接近正氣本身。我許象乾能為他入殮,是我的榮幸。
浩然正氣畢竟隻是一門功法,如嘉城柳師爺那樣的人也能修出來。但真正的正氣,是發自人格的,也是無法磨滅的。
薑望抬頭,瞧著飛簷上有一隻歪頭的麻雀,好像對他們很好奇。
這裡連個蒼蠅都瞧不見,竟然有麻雀許象乾似乎有些想法。
薑望伸手拉了他一下:走吧。彆誤了時間。
許象乾當然接收到了這勿生事端的警告,想了想,還是招呼抬棺人道:咱們走吧。
兩個後生緩得差不多了,抬起棺材便走,這地兒實在有些叫人不安。
難得有了些動靜的青石宮外,腳步聲漸行漸遠。
青石宮仿佛死物,仿佛青石本身,任風吹雨打,也任人來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