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對他來說,也太危險了。薑望道。
老嫗緩聲道:逃避了相狩,這就是他應儘的責任。他也有相應的覺悟,你不必擔心。
薑望終於明白。在匿蛇之地,青八枝問青七樹為什麼不帶刀時,青七樹回答的那一聲練練,代表的是什麼。
那個嘻嘻哈哈、五大三粗的家夥,的確早有覺悟。
其實……薑望想了想,說道:我對擊殺燕梟沒有信心。
他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事關自身安全,也不必扭捏。
本來對燕梟他就疑慮未消,匿蛇之地一行後,戰友的成色也令他不滿。
武去疾作為醫道修士,戰鬥力已經得到驗證,不能說很弱,但也強不到哪裡去。
蘇奇情緒崩壞,很難發揮巔峰實力。現在一心撲在夜之侵襲上,若真得到什麼線索,直接棄燕梟而去也不是不可能。
無須自謙,帶著他們去殺燕梟,他薑望是絕對的主力。
這也意味著,他要承擔最大的危險。
什麼使命、榮譽,都不必提。
說到底,森海聖族對他來說完全陌生。即使這幾天有所接觸,與青七樹算得融洽,但要說就這樣為他們拚命,還遠遠沒有達到這個程度。
倘若事有不諧,他寧願離開神蔭之地,另找離開森海源界的機會。實在沒有彆的路了,再回來麵對燕梟也不遲。
老祭司久曆世事,當然不會看不出來薑望的情緒。
之前送出源水,現在告知他青七樹的覺悟,都是為了加強他的信心。但顯然效果並不足夠。
我知道,你可能對燕梟有疑慮,我也能夠理解。解決你的疑慮,是我作為聖族祭司應該做的事情。
這老嫗說道:那麼年輕人,你想聽聽,為了削弱燕梟。我們做了哪些努力嗎
薑望道:願聞其詳。
我下麵跟你說的話,你不能泄露給任何人。
我跟蘇奇和武去疾,沒有您想象中的那麼親密。還不至於無話不談。
老嫗道:我指的不是他們,而是我聖族族人。
薑望按住心裡的疑惑,隻道:您請說。
老嫗卻忽然問起一個似乎不相乾的事:之前武去疾使者問我,聖族給燕梟獻頭,為什麼不送去老人和孩子,而是要通過‘相狩’的方式,讓青壯武士犧牲。你還記得我的回答嗎
老人是曆史,孩子是未來。薑望的回答沒有遲滯,因為其實他很認可這個答案。
但老祭司說:其實無關於什麼曆史,也無關於什麼未來。不關乎榮譽,甚至也不關乎道德,隻跟燕梟有關。
薑望默默地等待下文。
少年郎,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老嫗眼神慈祥。
薑望沒有說話。關於這一點他沒有必要謙虛,因為他的確很值得信任。
老嫗的語氣卻忽然悵惘起來:在我和青花一般大的時候,我也遇到過一個,如你一般的少年郎。他也是外來者,也是被龍神召來。
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年紀……她輕歎。
傾聽是非常重要的能力,沒有人教過他,但薑望早已懂得。此時此刻,他隻是看著眼前的白發老嫗,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專注。
他聰敏、果敢,努力,而且實力強大。我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片靈絲花盛開的地方。
靈絲花的‘花’,就是靈絲,生出來是一縷一縷的,像頭發一樣,我們又叫它煩惱絲。真的是‘煩惱’啊……
老嫗慨歎著,眼睛輕輕垂下,嘴角卻微微翹起,在那個瞬間,竟有一種少女般的嬌羞:又酸又澀,又甜蜜的煩惱。
說到這裡,她皺紋深刻、乾瘦衰枯的手拍了拍蒲團:噢,這個蒲團,就是用靈絲織成的。我們用它編製衣物、草鞋……每個人都有‘煩惱’,每個人都離不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