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我都不必說了,我已忘了,但史筆如鐵,你們能忘嗎那些無辜死去的忠勇亡魂,能忘嗎
我焦家隻記得,是誰不計前嫌,許以高官,予以厚祿,誠以親晤,信以三軍。是誰在我父孤城被圍三月後,孤身入城,剖心說降。
我父死時是雍臣,我死之時,亦當如之!
你既然不說你是誰,本侯也不想知道了。隻有一言與你,石家不配享國。今日敢來挑撥,黃泉路上,你且等石亨!
這便是滅國之誓了,從此與礁國勢不兩立,在他之後的政治生涯裡,必然要不遺餘力地推動滅礁大計,以全今日之言。
焦武說到這裡,拂袖轉身,重新坐回主位。
他環視一周,雙手輕抬:歌再起,舞再跳,壽宴繼續。至於武功侯……你請自便!
至此,威寧候焦武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
武功侯在他的壽宴上來這麼一遭。
他是真的惱極,怒極,恨極。
他不惜要推動滅礁之戰,來證明他與礁國沒有任何勾連,隻是礁國單方麵的陰謀意願。
至於武功侯回去要怎麼說,韓煦要怎麼做,如他所說,請自便!
就像他說當今大爭之世,天下相競。君擇臣,臣亦擇君。,說的是他父親和礁國石姓皇室,又何嘗不是他與韓煦呢
韓煦若信,他便為其所用。韓煦若不信,他便另投他門。
此奸佞之賊,攀誣忠良,實令本侯激憤,令觀者寒心!
薛明義伸手抓住那中年文士的頭發,輕輕一提,整顆頭顱就這樣被提起。沒有一點鮮血濺出。失去頭顱的屍體仍被甲士提著,架在那裡。
他很是恭敬地雙手捧著這頭顱,敬於焦武:便以此賊頭顱,為威寧候作賀!
薑望心中生起一種明悟。
到此刻,才算看出一些名堂來。
這件事情,應該就這樣揭過了……
礁國這文士自然是忠君愛國之人,但被他唾罵的焦武的父親,也絕非奸邪。真實的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很多時候沒有對錯,隻有立場。
而剛才焦武與礁國文士的對話所顯示的故事裡,雍明帝當然是明主,彼時礁君自然昏庸,焦武的父親,或者也是真正忠臣。
但焦武則未必……
如焦武所說,焦家記得、感恩、忠誠的,的確是雍君。但那位雍君,應該是雍明帝。焦家既然始終記得這份恩情,韓煦篡奪帝位,屠戮韓周血脈的時候,焦家又在哪裡呢
很多事情說不清、道不明,貿然扯下遮羞布,可能觸目驚心。
但這並不重要。
薛明義,或者說他背後的韓煦,要的正是焦武今日這番公開表態。為了安定人心也好,為了警告墨門內部有些人也好,總之韓煦的目的應該已經達到。
不出意外的話,這段時間,雍國一公八侯,陸續都會以各種方式表態,鞏固韓煦的權位。在整個雍國範圍內,統一聲音。
一直說新政、新政,韓煦真正的大動作,到底是什麼
薑望意識到,自己這次偶然旁觀,似乎見證了雍國的某種曆史時刻。
但身在曆史時刻的絕大部分人,都懵懂無知著。
在眾人注視的正中心,主位獨坐的焦武,一揮手,很是隨意地說道:且把這份壽禮裝起來,與我送入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