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無麵麵具的女人,仔細瞧了瞧他,像是挑揀貨物一般。而後一把將他拽到身後:在這呆著吧,姐姐照顧你。
年輕人隻覺整個身體都鬆了一瞬,那一直壓在心上的恐懼感,在這刻挪了一挪,放開了心跳。好像是……安全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突然不恨封越了。
見此人這般容易就獲得了女魔頭的青睞,在場的其他弟子忍不住意動。卑躬屈膝固然恥辱,可相較於性命……
這位神女大人,我其實也有話要說!一名男弟子諂媚地跑了過來,滿臉堆笑,生平能想到的所有恭維之詞,都湧到喉間來。
但隻行至半途。
哢嚓!
戴著無麵麵具的女人,已經一把將他的腦袋扭轉,任由屍體無力地委頓。
嘴裡嗤笑道:長得這般難看,也敢來撩撥老娘!
她身形一晃,又站回原位,慢條斯理地道:會說甜言蜜語的是人才,學著說甜言蜜語的是蠢材。男人須有些獨特,那些亦步亦趨的,沒來由的惹老娘心煩!
有幾個長得英俊些的男弟子,當時就縮回了腳。
這女魔頭喜怒無常,嘗試接近的風險太大。
封越被喚去挑揀封池兩脈子弟。鄭肥和李瘦這會倒不爭搶誰更可怕的問題了,一人蹲了一邊,饒有興致地瞧著這女人發揮,時不時還交頭接耳一番,開心地討論著什麼。
好一副閒話家常的架勢,就差一人手裡端副碗筷了。
倒是那血眸年輕人,仍舊站著,孤零零地站著。也不說話,也無表情,隻是手裡握著的心臟已經不見。
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具,在這樣的夜色下,其實更顯恐怖。但女人的聲音此刻反而輕柔,她轉頭看向她身後的年輕男子:還是你好。你比他們好得多。你叫什麼名字
梁……梁九。
又一位同門在眼前被輕易殺死,像一隻雞被宰殺一樣,毫無反抗餘地。
年輕男子有些哆嗦,但還是鼓起勇氣道:仙子姐姐,怎麼稱呼
她叫燕子。鄭肥冷不丁接話道。
好,好名字。儘管梁九也不知道這名字好在哪裡,在文溪縣城裡喊一聲燕子,隻怕得有幾百個人應。
但是嘴甜不會錯。
你可彆這麼叫。‘燕子’瞧著他:叫我姐姐就好。
好。姐姐。梁九連忙應道。
真乖。燕子似是笑了笑,又轉頭麵對封越:我家小野問你的問題,你怎麼不回答啊
封越毫不緊張,反而從容地看著梁九,奇怪道:我家鳴兒與你向來交好,你應該知道他去前線威寧候麾下待命了啊。是不是剛才太緊張害怕,所以忘了
山門一告警,他就判斷出形勢不容樂觀,立即將封姓保存的秘庫鑰匙交予封鳴,並讓封鳴躲起來。禍事來臨之前,他們在自家暗室裡議事,就如何參與前線、投到威寧候麾下討論了很久。篤定應是沒有人看到封鳴的,因而敢於當這麼多人的麵說謊。
而且他不是對那個叫燕子的女魔頭解釋,是直接詢問梁九,這就又多出幾分言辭鑿鑿的可信來。
梁九若是個聰明的,就應該借坡下驢,說一句確實忘了,這事就平穩揭過。因為女魔頭如果問他封鳴在哪裡,他也是答不出來的,平白多惹風險。
此外,他在話裡隨口點了一下威寧候,毫無刻意拿威寧候做倚仗的樣子,不至於引起對方反感。
但若真是會考慮威寧候的人,也不會忽略這一點。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足顯他的老辣與城府。
應該說,在目前的條件下應對危局,他已經儘可能做到能力範圍內的最好。
可他高估了梁九的膽量。
名為燕子的女人隻是一回頭,還未開口,梁九立刻就道: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我說的是實話!
可能是軍情機密,上頭不許他說。封越從容接道:他去前線的時候,的確也很匆忙。
不可能!
那血眸男子忽然出聲道:我一直守在山下,今天絕對沒有一個人活著離開!
那麼。燕子又問梁九:你昨天看到他兒子了嗎
梁九沒有猶豫,也不敢猶豫,隻說:看到了。
嘖嘖嘖。燕子扭回頭,瞧向封越,語氣森寒起來:你竟敢騙老娘
我可以解釋!封越立即道:也許這位大人沒有注意到,當時軍情緊急,我兒子他其實是偷偷從後山……
但他的解釋戛然而止,雙眸圓睜,溢滿血絲,大口大口的喘氣。
遙遠天穹的星樓漸次熄滅,體內五府接連崩潰,通天宮徹底瓦解。
他還有無數信手拈來的借口,無數嚴絲合縫的理由,可是都沒有辦法再說。
燕子收回按在他天靈的手掌。
我最討厭這些臭男人的解釋了。
她憤憤地說:總是說來說去說半天,結果都說不到重點。你以為他旁征博引寫好大一篇文章,結果通篇讀下來,就像放了一個屁!
……
……
ps:標題出自晏殊《破陣子》: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