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無名野地。
問心人魔方鶴翎背靠一株荊棘樹站定,默默擦拭著匕首,身上的傷口卻並不去管。
李瘦在草地裡盤腿而坐,正齜牙咧嘴,一隻手在給另一隻手包紮。
在他旁邊不遠處,鄭肥仰躺在地,身上血肉模糊,嗬嗬嗬嗬地吐著氣。
他躺了一陣,側過頭去,看到手牽手並排坐在小山坡上的燕子與梁九,忍不住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乾,這種時候還帶個小白臉!
李瘦呲著牙,酸溜溜地接道:跑得快了不起咯。
嗬。燕子冷笑一聲:小白臉的樂趣你不懂。
相較於其他人,她可謂毫發無損。
和她十指相扣的梁九,身上也極清爽。被燕子帶著逃離追殺,連個擦傷都沒有,算是趁了好運。
當然,如果沒有燕子……作為身家清白的雍國人,本來他也是不必躲避追殺的。
此刻臉色有些難堪,但很快又勉強自己笑了起來。被嘲諷看不起不重要,哄好燕子才重要。現在他說自己跟人魔沒有關係,也沒人會相信了。可以預見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需要混跡在這群人魔間。
言語上對燕子造不成任何傷害,鄭肥又憤憤地轉回頭去,衝著天空罵了一句:狗日的姚啟,老子早晚劈了他!
割他的肉!李瘦附和。
你說他是不是欠收拾鄭肥罵罵咧咧:狗日的現在一心圖表現,跑得他娘的比狗都快。薛明義人在南鄉府,挨著順安府都沒過來,他在河昌府倒是先過來了!
太欠收拾了!李瘦毫無疑問的表示讚同。
他不僅自己讚同,還號召其他人也讚同,瞪了梁九一眼:我三哥說得對不對嘛!
啊,對,對。梁九趕緊說。
燕子捏了捏他的手,讓他不要害怕。
那個廢物!怎麼不說話李瘦瞪向荊棘樹前的方鶴翎。
方鶴翎抬起頭,血眸在這邊轉了轉。
對的。他說。
李老四!燕子喊道。
唉,沒意思。李瘦搖了搖頭:好像我欺負人似的。姚啟亂咬的時候,我可還救了他一命。
沒大沒小!鄭肥忽然道:什麼老四老四,那是你四哥,知道嗎
哎對對。李瘦也反應過來,不太開心地瞪著燕子:你怎麼不尊重我呢
以後不許這麼喊小鶴!燕子說。
憑什麼鄭肥驀地把眼一瞪。
就是!李瘦跟上。
燕子惱道:小鶴跟我,這次都是純粹幫你們兩個的忙。我倆一分好處都沒有,你們怎麼不知道好歹呢
這跟他是不是廢物,有什麼關係呢鄭肥納悶道。
是啊,有什麼關係呢李瘦也問。
燕子氣得一跺腳:真是兩個混蛋!
倒是被評頭論足的方鶴翎本人,從始至終不曾表露任何態度,又低下頭擦拭自己的匕首去了。
梁九一聲不吭,他知道他並沒有插話的資格。燕子說是喜歡他,但鄭肥罵他小白臉,燕子自己都附和。而李瘦喊一聲那血眸男子廢物,燕子就立即阻止。
這四個人魔裡,那個血眸的應該是地位最低的。但即便如此,在燕子心裡,分量也比他梁九重要得多。
什麼愛不愛、喜不喜歡,燕子可以隨口說,他自己卻需要知道,他並沒有那麼受寵。
他隻是默默聽著幾個人魔的爭吵,試圖摸清楚他們的性格,找到與他們好生相處的辦法。這樣,或許他才能夠活得久一點。
少說,多做,多用心。
但就在下一刻,爭吵中的幾個人魔忽然住嘴。
梁九感覺到燕子鬆開了他的手,也看到癱在地上的鄭肥直挺挺地站起,把左手包成了粽子的李瘦也跳了起來,嚴陣以待。方鶴翎站好了,停下了擦拭匕首的動作。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本能地往西邊看去。
他不知道西邊有什麼。但好像有個聲音在跟他說——看過來。
於是他看過去。
在視野的範圍裡,一個穿著文士服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來,動作舒緩,奇怪地又很快,草叢像流水一般分開,不肯乾擾他前行。
他留著三綹長須,麵容清瘦,一雙眼睛特彆透亮,仿佛照得清楚人心。
待此人視線轉來。梁九趕緊低下了頭。
能讓鄭肥、李瘦、燕子都起身相迎的人,不是第一人魔就是第二人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