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配合默契,也無法立刻彌合。
在薑望聲聞仙態的覺知中,這三個人,已經完全可以說是兩個戰場。
那身形稍矮的黑衣人是一處,另外兩名黑衣人是另一處。
他自往前!
星光已消,人字劍卻仍有煌煌之勢。茫茫人海,千萬種命運糾纏。
每一個人的一生,都有愛恨情仇,都有波瀾壯闊的時刻。
一劍已迎麵!
那矮個的、陷於仇恨中的黑衣人,提刀憤怒地撲至近前,他抱著拚死一搏的決心,所看到的……
卻隻有一雙為劍光所照耀的、平靜的眼眸。
靜如古井,冷若寒霜。
暴烈的劍光在他麵前炸開。
森冷、銳利,強大!
恍惚之間,他仿佛又看到那黑衣人首領身死的瞬間。
他感受著自己清晰的恨,他緊緊握住自己的直刀,緊緊握住!
在生死關頭,終於斬上對手的脖頸,自右上至左下,斜斜斬入,將要麵前這具年輕天驕的身體斬為兩截!
報仇!報仇!
他心裡的仇恨如此怒吼。
但……
恐怖的劍氣在胸腹之間炸開,五座內府接連崩潰,通天宮都被直接攪碎!
他的刀入脖頸半寸,終於不能再進。
遙遠星穹的星光聖樓,已無法再聯係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隻盯著自己長刀斬開的創口……
如此遺憾!
半空之中,兩道轟然相撞的人影,一合即分。
薑望身前身後,又添三道刀口。
其中兩道,是後來追上戰團的兩名黑衣人所留。一道在後背,一道在左腰。
這兩道都不算嚴重,最嚴重的是脖頸處的刀口,隻要再快或再重一分,腦袋便要搬家——是已死的這名黑衣人所留。
而這個黑衣人,已經變成了屍體,頹然墜落。
生死,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死亡的確公平,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如此。
麵前的屍體尚未落地,遍身是血的薑望已經再次回身。
他永遠麵向敵人!
對今時今日的他來說,生死搏殺,尋常事耳。
哪怕剛剛他也遊走在生死邊緣,但活下來的他,卻連一點後怕的情緒也沒有。
下一個是誰他問!
他的傷仿佛不為自有,身上流的血好像也與他無關。
他的眼睛如此寧定,他握劍的手穩如磐石。
僅僅是兩合之後,四位戰力非凡的神通外樓,就已經死掉了兩個!
這根本不可理解!
明明是紙麵上占據絕對優勢的戰力,怎麼在生死的檢驗中如此脆弱
體型微胖的黑衣人,心中生起一種巨大的恐懼。
恐懼來於未知,恐懼來於不理解。
戰友已經清清楚楚地死在他麵前,他也看得出來他們是如何被殺死的。他必須承認,薑望的劍足夠殺人,薑望的劍術足夠驚豔。
但他仍然想不明白,他的兩個戰友,為何會死得這般輕易!
簡直……就像是自己往劍刃上撞。
這麼多年並肩奮戰,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戰友們有多可靠,他非常清楚他們的實力。
正是因為清楚,才如此難以理解。
本來必勝的戰局,何以如此慘烈
這種想不通的恐懼,令他險些無法正視這場戰鬥,想要轉身就逃。
隻是長久以來的訓練和責任,已經深入骨髓,讓他定住了自身。
而那位天下第一內府之稱的天驕,正縱劍而來。
其人鮮血滿身,其人殺氣盈眸!
幾乎要割破耳膜的劍嘯之聲,須臾而近。
隨之迫近的,是那青衫殘破的身影。
他身上的傷難道不是傷
他難道不知痛
他難道有無儘的道元可以揮霍,他難道真的不知死
體型微胖的這名黑衣人,努力定住身形,斬去恐懼,全神貫注地麵對著敵人。
什麼聲音
好像是僅剩的那名戰友,指揮的聲音。
但這聲音立即就被湮滅了,他根本沒能聽清楚。
薑望對聲音竟然還有如此獨到的掌控能力,這亦是觀河台上未現、此前情報未知的!
這人太可怕,他到底藏了多少手段
被壓製的恐懼,在此時被引爆出來。
以至於他明明看到了戰友的唇形,讀出了切玉二字——這是他們軍中秘傳的指令,意為分割戰場,互相掩護進擊。
他明明讀出了這兩個字,也回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但驟然引爆的恐懼。令他無法自持,淩空一轉,已經外逃!
就讓戰友在這裡暫時頂住,他回去必要將今日一戰完整彙報,讓上頭重新審視薑望的實力,剖析這一戰中無法理解的部分。
下次……
下次他定要親手為戰友複仇!
可以逃走的!他想。
他很清楚最後這名戰友的實力,能夠在首領身死後接過指揮權,本就是隊伍次強的高手。隻要稍稍擋住幾個回合,他便能遠遁。
薑望已經負傷,擋住其人幾個回合不難!
他承認自己的選擇很是卑劣,但不到生死關頭,誰又能知道自己真正的選擇會是什麼
他轉身疾飛。
但忽然後心一痛,脖頸一涼!
為什麼沒有聽到劍嘯聲
這是他腦海中最後的問題。
答案其實非常明顯,聲音都在薑望的掌控中。想讓他聽到的時候自然能聽到,不想讓他聽到的時候,他就什麼也聽不到。
但即使是這麼簡單的答案,他也想不起來了。
因為他好像看到一具無頭的身體,還在慣性的作用下前衝。
那好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