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此後他們稱之為“月”(2 / 2)

赤心巡天男是誰 薑望 6044 字 4小時前






觀衍解釋道:這條孽龍方才與你勾連過深,貿然殺之,容易影響到你。索性我將祂鎮在你的星光聖樓中,既然祂要生死一體,那就成全祂一體。你不必擔心,我已設下禁製,祂脫身不得,也影響不到你。相反,你的星光聖樓可以不斷汲取它的力量來強化鞏固,從而減少對你的需求。

前輩成星君了果然不一樣了。

瞧瞧,現在都不叫龍神了,改口叫孽龍!

薑望當然能夠理解這番話。從遙遠星穹錨定的第一個星點開始,外樓修士本就是不斷要往星穹傳遞力量,以不斷強化星光聖樓的。有龍神這樣一個力量源泉,可以省去他諸多苦功。

但薑望這會想到的是另一點……

就像您的聖樓一樣,就算哪天我死了,這星光聖樓依然能存在

這話問得怪彆扭,但薑望本心是為自己的星樓能夠與觀衍前輩的星樓靠攏而高興。天知道他之前見識過觀衍前輩的星樓,有多麼驚訝和豔羨。

觀衍的視線這時已經移開,看向遠處,隨口回道:可以這麼說。

薑望想了想,又道:那這個塔形,方不方便換一下……

觀衍前輩回答問題的時候,一般都非常細致認真,不僅照顧薑望的修為層次,還很考慮薑望的情緒……但此時敷衍得非常明顯,隻很乾癟地道:除非碎掉重來。

薑望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已經看到前方,一點星光由遠及近……

……

……

森海源界,神蔭之地。

小煩婆婆點燃了書屋,在照亮夜空的金色火焰前,帶著族人們一起祝禱,為真正的信仰而虔誠。

她用她的方式,參與戰鬥。

樹之祭壇那裡發生的龍神應座,她已經並不會再為之激動。

因為她知道她心中的人,正在同誰對抗。

直到……

那璀璨的神座忽然間自樹之祭壇飛來,目標明確地、筆直地向著她飛來……最後懸停在她身前。

小煩婆婆起先有些驚慌,甚至於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但神的正旨,響在耳邊。

在族人詫異的眼神中,白發老嫗有些羞澀地抿了抿唇,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飾,然後坐在了那張神座上。

神座飛天而起,一個閃爍,便已消失在天穹。

在場的族人麵麵相覷,直到不知誰喊了一聲——

祭司大人已成神!

眾人紛紛拜倒,虔誠地唱起祝歌來。

在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的情況下,那深沉的暗色以神蔭之地為中心,不斷地褪去。

籠罩此界數百年的夜之侵襲,在這個夜晚消解了。

他們所虔誠祝禱的自由和安寧,在這個夜晚交還給了他們。

而天邊有一顆比白天黯淡的星懸著。

此後他們稱之為月。

……

……

那星光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璀璨的神座之上,端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

她枯瘦的雙手交疊在身前,手指勾在一起,有些顯而易見的緊張。

但眼睛卻定定地看著前方……

看到這個眼神,大概就能明白,什麼叫望眼欲穿。

薑望跟小煩婆婆也是熟悉的,拱起手來,很有禮貌地準備打招呼……

那月白僧衣的背影,已經遮擋了視線。

已經成就星君之位的觀衍,早早地迎了上去。而且很明顯的是,小煩婆婆也並沒有看到某位年輕天驕……

她的眼中,全是那月白僧衣的俊朗和尚。

而她看到的那和尚的眼睛裡,也全是她自己。

什麼虛空,什麼星辰,什麼神座,什麼閒雜之人……

有情人對視時,整個宇宙都多餘。

這對苦熬了五百年的有情人,彼此相看,一時無言。

他們眼中有淚,有歲月滄桑,你知道他們經曆了多少痛苦煎熬,但此時他們相看,卻隻叫人覺得幸福。

如今他們能夠這樣安靜地看著彼此。

那漫長歲月裡的苦熬,多麼微不足道啊。

那個……

薑望很不想煞風景,但他也總不能一直在虛空這裡乾看著啊。

隻得訥訥地開口道: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啊,現世那邊還有事情呢。

他靠自己當然走不了,他隻是暗示觀衍送送他。

我送小友一程。觀衍的聲音道。

眼睛仍然看著麵前的老嫗,隻將袍袖一揮,四周便已空空如也。

薑望連一句客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已經消失不見。

小煩仍然看著觀衍,觀衍仍然看著小煩。

他們彼此相看了不知多長時間,仿佛可以對視到天荒地老。

小煩婆婆抬起手來,去觸碰觀衍的臉。

這張無數次出現在魂夢中的臉,真的是真實的嗎

神啊,如果這是夢,請不要醒得太早。

在手指觸及觀衍臉頰的瞬間,她的手顫抖了一下。

那溫潤的、真實的觸感,驗證著她心中的幸福。

但目光落在自己皺痕深深的手,和觀衍那張依然神秀俊朗的臉上。

小煩婆婆垂下眼睛,有些難以抑製的哀傷。

的確是再相見了。

可是這一天,來得太晚……

我老啦。她輕聲歎道。

這一刻她忽然很想嚎啕大哭。

可是她已經很老了,她哭起來會很好笑。

我也可以老。觀衍說道。

在朦朧的淚眼中,小煩看到觀衍的臉上漸漸爬出皺紋,他的皮膚開始鬆弛,他的眼睛開始渾濁……

他用同樣生出皺痕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唯獨聲音,還是那樣溫柔:你也可以年輕。

一種溫暖的力量,從觀衍的手掌中傳來。

小煩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生機,在身體裡複蘇,她能夠感覺到,她的皮膚重新變得緊致,她的眼睛重回清亮,一切青春的、活潑的痕跡,都在她的身體重新綻放。

草木枯榮,又是一春。

她情不自禁地握緊了觀衍的手,輕聲說:我們要一起。一起老,或者一起年輕。

五百年的苦熬,五百年的盼望,也不過就是兩個字罷了……

一起。

唯深愛可抵歲月漫長。

在這茫茫宇宙中,在已經被碧色鋪滿的玉衡星辰前。

一位明眸皓齒的少女,與一位麵容神秀的僧人,執手相看。

少女眼中秋波流轉,看了看那身月白僧衣,小聲問道:你還是和尚嗎

觀衍低頭看了看,笑道:早已還俗啦。

說話間,他身上的月白僧衣,便已變成了儒衫。

你喜歡書生嗎他柔聲問。

身上的衣物又變幻。

武士

再變。

遊俠

又變。

將官

小煩用食指指腹,輕輕按在了觀衍的唇上。

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隻要……

她羞紅了臉,但仍然勇敢地看著他的眼睛:隻要能成親。

我可以變成所有你喜歡的樣子。

而我喜歡你所有的樣子。

五百多年的時光,發生了多少故事,帶走了多少痕跡。

好像改變了一切,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恍惚一切回到了最開始。

那一天她在采靈絲,那一天他從天而降。

他說:姑娘……

……

漫長的時光被洞穿,消解在溫柔如海的眼神中。

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說道:姑娘,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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