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屬於神臨境修士的寒光,如此清晰地出現在薑無棄的眼睛裡。而那位迅速趕來的神臨青牌的聲音,還很遙遠。
似乎他的人生,總是在異常苦痛的矛盾中,往前往後,都是絕境。
誰能夠感受他薑無棄的絕望啊
眼中的這一點寒光,仿佛漫無邊際地蔓延開來。
曾幾何時的那一幅畫麵,似乎也在這樣的晨光中,似乎,也這樣寒冷——
殿下,從今往後,您不可再修行了。說話的人,是太醫院的溫老太醫。放眼整個大齊,也沒人敢說能在醫術上勝過他去。所以他的診斷,通常就是最後的結果。
年輕的皇子卻隻問:為何
您寒毒入命,與歲俱增,修為愈高,寒毒愈烈。愈奮發,愈近死。現在看來,內府……已是極限。
立外樓如何
星光淬體之時,即寒毒外發之時。碎血凍命,必無幸理。
孤若一步金軀玉髓,又如何
您若神臨,玉髓亦是寒髓。除非一步洞真,外察宇宙,內明己身,洞徹真實,方能自斬寒毒,求得長生。
那孤便一步洞真。
老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先生是想說,絕無可能
不說毫無希望,成功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不登外樓,如何神臨不體神臨,如何洞真人力有時而窮,此事實在難為!
孤聽聞古有賢者,學貫百家,觸及超凡,一步絕巔。難道傳說有謬
這……此事見於史書,應是有的。
既然前人能以凡軀一步絕巔,我薑無棄為何不能一步洞真
彼時溫老太醫垂首不言,而父皇……
父皇是怎麼說的來著
想起來了……
父皇說——
好!是朕麟兒!能成人所不能成者,必建人所不能及之業!
……
回憶到這裡就戛然而止。
因為那道寒光,已經貼近眉心。
裹著厚重狐裘的、麵色蒼白的薑無棄,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世界大不同!
天邊接連亮起四個光點,遙遠星穹一瞬間立成四座星樓。
薑無棄的發、眉,竟然聚起寒霜。
以他為中心,三步之內,氣溫低得可怕。
就連那道襲來的寒光,也仿佛被遲滯了速度。
甚至於他的一雙眼睛,也忽然結出冰棱,映著流光飛繞。
但在下一刻,冰棱碎裂,眉毛和長發上的寒霜,如遇驕陽化去。
他抬起手掌,斜置在額前,那一點襲來的寒光,就被籠罩在了手掌範圍中。在蒼白瘦長的五指中間跳躍,明明尖嘯連連,有恐怖力量,卻似籠中之鳥,不能得脫。
橋二站在這個病弱皇子的麵前……
耳邊聽到的,似是潮信已來。那是其人奔流如河海的血液!
眼中看到的,眉眼發膚都隱現金光,那是神臨強者的金軀!
就在他眼前,薑無棄一步已神臨!
外樓四境如同不曾存在,星樓剛剛立起,就已經成為曆史。從外樓到神臨的壽限天塹,仿佛隻是一條小水溝,隻值得他薑無棄,往前跨那麼一小步。
一步之前還是內府,一步之後已經神臨。
而且一抬手就壓製了他的本命法器!
這是何等樣的天資,這是什麼樣的怪物
此人不死,未來百年千年,奈齊如何
由此生驚,由此生懼。
橋二早存死誌,這時更無遲疑,他的身體驟然開始崩解!
他的氣勢無限拔升,外溢的力量攪得雲海翻騰。明明他的身體在不斷消失,卻漸漸有了一種侵天吞地的恐怖感覺。
崔杼在太廟之前演示過一次,後來張詠在九返侯靈祠中又用過的……滅化之術!
平等國所獨有的亡命秘法。
也唯有平等國這樣的組織,才有這麼多的人,願意以這種恐怖秘術搏命。先殺己身,再求任務達成!
橋二這樣的神臨境修士,壽限超過五百,有無限美好的可能,在任何一個勢力都能得到重用。可動用起滅化之術來,竟也沒有一絲動搖。
嗖嗖嗖!
雲霧山上,到處有修士升空的身影。
棧道上恐怖的力量波動,攪動得雲霧山的大陣應激而發,驚動了天香雲閣的超凡修士,也驚動了那些身具超凡力量的恩客。
但是這些人裡麵,沒誰能夠乾涉神臨層次的大戰。
是十一殿下!
誰敢在臨淄行凶!
怒斥聲不斷響起,真正近前送死的,卻沒有一個。一位滅化狀態下的神臨修士,誰擋路不是死
唯獨薑無棄自己一步神臨,擋住橋二一擊,為巡邏附近區域的強者贏得了時間。
殿下且後撤,厲某來也!
三品青牌捕頭、剛剛洗脫嫌疑的神臨境修士厲有疚!
此時由遠及近,神目一開,頓如驚電遊空。
而在薑無棄麵前,從雙腿往上,一位神臨境修士的強大身體,就那麼一寸寸崩解在雲中棧道上。
小腿、膝蓋、大腿、髖部……身體一寸寸減少,橋二的氣勢卻一寸寸拔高。他十指交握,合於身前,他人生的最後一擊,必定輝煌璀璨。
在這樣的時刻,薑無棄有了動作。
他瘦長蒼白的五指一個合握,便已經將那掌中躍動的寒光握滅。
那應該是一柄匕首,可惜已經化為齏粉,在薑無棄張開的手掌中飄散。
薑無棄的手掌握攏又張開,像是一朵花開的過程……
與之同時張開的,是一座虛幻的山。雲霧繚繞、棧道盤山、樓閣精巧……恰是雲霧山!
那棧道驟然放大,現出其間一個身裹白狐裘的病弱男子,現出對麵那身體仍在迅速崩解中的橋二,現出空中正飛來、已經張開神目的青牌捕頭厲有疚。
這的確是花開。
曾因寒毒入命而不得不止步的神通種子,在薑無棄一步神臨之後,如今已開花!
而這位向來病弱的長生宮主,隻將手一翻,那雲中棧道、那棧道上的平等國神臨強者、那已經飛近的青牌捕頭厲有疚,全都消失不見。
神通,掌中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