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曆三九一八年的除夕,長生宮發生了什麼
怎麼斷掉的薑望問。
我當時也是這麼問他的……
楊敬看著石桌桌麵的紋理,陷入回憶:那天晚上在下雪,很大的雪。我喝多了,獨自回房,他就在我的院子裡等我。我很開心,有什麼比好友雪夜來見你更讓人開心呢我問他要不要喝酒,我說我獵了很肥的鹿,我說前幾天城裡來了個沽名釣譽的家夥,牙尖嘴利,正好你來罵他個狗血淋頭……他卻隻張開嘴,讓我看他的斷舌。
怎麼回事我問他怎麼回事。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我很著急,很生氣。我說我要殺人,我一定要殺幾個人才行。我的心裡像火在燒!
院子裡鋪滿了雪,他蹲下來,在雪地上寫了一行字——我一生敏於口舌,恐難戒言,故斷舌以明誌,此生不複言。
那行字很快就被雪蓋住了,而他就真的再也沒有跟我交流過。
楊敬略帶哀傷地說道:我問過他很多次,他每次隻是看著我。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我想他不願讓我知道。
也就是說……公孫虞的舌頭是他自己割掉的,而原因,是為戒言。
他為什麼要戒言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不應該知道的事情,而這也是他離開長生宮的理由會不會跟雷貴妃遇刺案的真相有關
他後來跟長生宮有過聯係嗎薑望問。
據我所知,沒有。楊敬道:他沒有離開過莊園一步。
薑望認真說道:我想,公孫虞什麼都沒有跟你說。或許正是為了保護你。
也許吧。但是保護他,才是我作為朋友最想做到的。楊敬說到這裡,便起身道:既然你什麼都不方便跟我說,那便就此彆過。
薑望下意識地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知道的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楊敬看了看他:接下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答案。
你會死的。
薑望心中幾乎是第一時間浮現這個念頭。
他非常認真地說道:辦案的事情,自然有我們青牌來做。你掌握的信息和我們掌握的信息,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貿然加入於事無補。不如你先回碧梧郡等消息,有結果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雷貴妃遇刺案的真凶,就算不歸屬於當今皇後,也是必然跟當今皇後差不多層次的勢力。
那殺死公孫虞的凶手,楊敬追蹤不到蹤跡還好,若真的尋到了……下場隻怕會很難看。
彆的不說,僅憑楊敬對朋友的義氣,薑望就不願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看來我猜得沒錯。凶手所屬的勢力很強大,我楊家惹不起。楊敬扯了扯嘴角,似譏似嘲:也是,不然怎麼敢這麼隨便地殺我的朋友
請你相信我。薑望畢竟不能多說,隻能強調道:我不會放棄這個案子,而且我已經觸摸到真相了。
我知道你很有信用。但是抱歉,我沒辦法把我朋友的死,全部寄托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身上。
楊敬轉身離去,沒有半點猶豫。
來得突然,走得果斷。
這是一個聰明且清醒的人。
他孤身來臨淄,或許早就做好了準備。
寒風垂落的院中,又一次隻剩下薑望一人。
他獨坐石椅,默默思考著案情。
這件案子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可關鍵的證據在哪裡
林有邪那邊會有收獲嗎
薑無棄、馮顧、公孫虞……相繼死去了。
楊敬若是撞上那幕後的勢力,也十足凶險。
接下來是誰林有邪就絕對安全嗎
甚至於自己呢
十七年前的那起要案,像一個無限深邃的漆黑漩渦,在不斷地擴大,且試圖卷入越來越多的人……
從各方麵來說,都需要儘快產生一個結果了。
要麼撕開遮蔽它的幕布,讓陽光照進去,照亮其間每一個角落。
要麼,將它徹底填埋,此後永不再提及。
很顯然,公孫虞選擇了後者。
不對……
念及公孫虞的此刻,薑望隱隱感覺自己似乎觸摸了什麼。
他一直以來,好像忽略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呢
薑望擰著眉頭,站起來在院中來回踱步。
到底忽略了什麼
寒風吹得聒噪,他索性走進了房間裡,把房門帶上。隔絕了所有的聲音,讓自己可以安靜思考。
忽略了什麼
他獨自在臥房裡走來走去,忽然頓步,看到了牆上掛著的一幅字——
那是他專門請匠師裱下來的、薑無棄生前所寫的最後一幅字。
天不棄大齊,生我薑無棄!
薑望腦海中靈光炸開。
是了……薑無棄!
他想明白他一直忽略的問題是什麼了!
既然馮顧用死亡來掀起對當年那起大案的調查,並且明確留下線索,指向大齊皇後。
而且現在看來,公孫虞顯然也知道一些什麼。
也就是說,對於當年雷貴妃遇刺案的真相,馮顧和公孫虞都掌握了一部分消息。
那麼作為長生宮主的薑無棄,會全不知情嗎
那樣絕頂的人物,有可能被屬下完全蒙在鼓裡嗎
這不合理!
可薑無棄既然也知道真相,他為何自己不處理這件事
以他的智慧、身份、影響力,怎麼做都比馮顧來得有用。
但他至死都沒有提及。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