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眸中光焰千萬丈,渺雲波,衝霄漢。
這是一幕難以想象的畫麵。
在高穹之上,兩頭強大的異獸搏殺生死。
氣機糾纏到一處,打得空間都泛起漣漪,餘波蕩漾百十裡。
大如奔馬的禍鬥異獸,撲在青羽白喙的畢方身上,雙爪按住畢方的羽翅,嘴裡火焰未熄,獠牙卻已經咬住畢方的脖頸。
幽光與烈焰在齒尖交鋒,廝殺正烈。
在這生死關頭,畢方再無保留。
它的火焰仿佛從靈魂深處迸發。
穿透它的骨架,穿透它的血肉,也跳躍到了羽翼之上……
最後焚此神軀!
厲聲而鳴,口呼畢方!
熊熊烈焰覆蓋了它,也覆蓋了正撲在它身上的禍鬥王獸。
這癲狂的真火在高空如一朵火雲張開。
火雲中兩頭強大的異獸翻滾。
三叉急以幽光化之,卻一時跟不上三昧真火蔓延的速度。
幽光愈縮,而烈火愈熾。
烈焰分解它的皮毛,分解它的血肉……
畢方已知逃脫不能,卻是以自己的身魂為柴薪,發了狠要與禍鬥王獸同歸於儘!
令周圍禍鬥咆哮不已的是……它們的王,卻根本沒有避開的意思。
雙爪仍然死死按住畢方的翅膀。
牙齒仍然死死咬住畢方的脖頸。
二者一同墜落,一同燃燒。
就在這樣的時刻,無儘光焰衝雲霄。
那席卷海麵的三昧真火霎時一收,隨著薑望眸中的光焰一起,浩浩蕩蕩,洞破高穹,直接撞在了糾纏的兩頭異獸身上。
以焰焚焰。
用畢方的三昧真火,來焚燒畢方的三昧真火!
無儘的烈焰之花彼此分解,一同凋落。
那籠罩空中直有數十丈的火雲,竟然急劇縮小。
而三叉身上幽光大盛,利齒一合,咬牙擺尾!
青身赤紋白喙的畢方,就此屍首分離。
在消散了生機之後,它的軀體再也無法抵抗三昧真火,被烈焰一卷,便消失無蹤。
薑望穿出海麵,隨手一揮,那天上海上到處招搖的烈焰,儘數消散。
幾乎鋪滿視野的烈火世界,就這樣被他輕輕抹去。
還歸澄淨之天,碧藍之海。
一滴流動著烈焰的血珠,從天而落,墜在眼前。
薑望伸手,將它接住。
此乃畢方精血。
握在掌中,環顧四周。
在四周那些禍鬥的眼神裡,薑望第一次在饑餓和不屑之外,看到了敬畏的情緒。
當然三叉的眼神是不同的。
它的眼神很親近。
但在用親近的眼神看著薑望的同時,它還在嚼吃著畢方僅剩的鳥首——已經被三昧真火燒得差不多,但畢竟還是剩下了頭骨。
此情此景此眼神,叫薑望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隻能抬了抬手,權當打了個招呼。
三叉把畢方的顱骨嚼得細碎,慢慢吞咽下去,然後才叫喊道:嗷!
這一聲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溫和。
就像在呼喚親人一般。
你也好,三叉。薑望回應道。
見它並不介意,也就把這滴畢方精血收入儲物匣中。
三叉轉過身,踏空而上,獨自去往它們一路廝殺下來的那座浮山。
有一種細微的情緒,薑望不知怎麼就察覺到了。
三叉對他是親近的,但此時的三叉並不快樂。
為什麼擊殺了畢方,卻也並不快活呢
他下意識地跟在了三叉的身後——
或許是已經被三叉馴養得習慣了,或許是關心三叉……誰知道呢
死傷過半的禍鬥大軍散落各處,不發哀聲,默默地彼此舔舐傷口。
而三叉的目標非常明確,踏空直行,很快就來到了早先畢方駐足的那處峭壁。
那塊天然橫伸的石台之下,竟還藏著一個石洞。
石台倒像是門簷一般。
三叉直接走了進去,薑望緊跟其後。
這當然是畢方的巢穴了。
裡麵藏著畢方守護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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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神臨之謎九鳳之章
在山洞裡行走的過程中,薑望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怎麼也沒有想到,當他和三叉一起走到石窟深處,所看到的,隻是密密麻麻的慘白顱骨。
隻有顱骨。
分屬於不同的異獸,似乎都是畢方的藏品。
而三叉在那堆積如山的顱骨中翻檢一陣,叼出一顆小巧的犬顱來,默默放在身前,眼神哀傷,低頭舔舐。
見得此情此景,薑望忽然明了……
那是三叉的孩子。
三叉今日率領大軍前來圍殺畢方,並不是為了爭奪什麼、或者證明什麼,這隻是一場籌備已久的複仇。
他幾乎可以想象那樣一個畫麵——
食火的禍鬥與馭火的畢方天生敵對,爭鬥不息。
有一天,強大的畢方橫翅而過,噴吐無物不焚的三昧真火,燒死禍鬥無數。叼走一頭鮮嫩的幼獸,回到巢穴慢慢品嘗。
它的姿態當然是美麗的,甚至優雅的,也如往常一般,留下了藏品。
但是這一次,幼獸的父親(或者母親)決意複仇。
它瘋狂地錘煉自己,迅速成長為禍鬥獸群的王者,訓練並掌控了禍鬥大軍。
大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它不厭其煩地訓練兩腳獸,用珍貴的火蓮去喂養,讓自己可以迅速適應三昧真火……
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包括它之前試圖圍獵夔牛,想來是夔牛身上也有能對付畢方的東西。
看著沉默舔舐幼獸顱骨的三叉,薑望沉默了。
雖說異獸之間,或許並沒有什麼對錯可言。
但此刻他非常慶幸,他在先前的戰鬥中,做了誠於內心的選擇。
不然他真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幅畫麵。
嗷!
三叉忽然又叫道。
薑望看著它。
它輕輕把幼獸的顱骨往裡推了推,然後抬起爪來,掃過密密麻麻的顱骨,又看向薑望,做了一個吹氣的動作。
薑望豎指挑起一抹火焰,試探性地往前一送:你是要我燒掉它們嗎
三叉也不知是看懂了他的動作,還是聽懂了他的話,往後退了一步,點點頭。
薑望於是輕輕一彈指,這縷三昧真火便躍將出去,熊熊燃燒。頃刻間,便將包括禍鬥幼獸在內的所有顱骨,全部焚為飛灰。
三叉最後深深看了這裡一眼,便轉身往外走。
走到洞口的時候,它停下來,看著薑望。
薑望看著它,不明所以。
此時的三叉已經恢複了普通體型,像一條油光水滑的小黑狗。慢慢湊了過來,把腦袋伸到薑望的手掌底下,輕輕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