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沉沉的遠處,狂風驟雨驚雷,全部淪為背景。
高穹此處如孤島。
破碎的淨土、流散的金光、混亂的元力……
刀勁、劍氣、任意流蕩的風。
空氣中還遊動著血腥的味道,有被斬碎的神魂之力,似在風中哀嚎。
這是經曆連番搏殺後的天穹戰場。
可是遮也遮不住,藏也藏不住的這一劍。
橫貫了天空。
像是神人推倒了撐天之柱,而後以此峰為劍殺蒼穹。
整個天穹戰場都被肅清了。
那橫七豎八的天之縫隙,都被強行轟平。
天府之軀,劍仙人之態,聲聞仙態,星樓加持,秘藏皆開……
薑望在一瞬間燃燒了所有。
這樣的他,這樣的絕巔倒傾一劍。
誰能當
鬥昭眉頭一挑,他已然預設了無數種可能,但薑望的這一劍,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有足夠的自信,與薑望在方寸間博弈。
也自負能以超越絕頂的刀術,強壓這位黃河魁首一頭。
但完全沒有想到,薑望會這樣倉促莽撞地引爆生死之爭。
像是一局象戲,還在前期布局階段,雙方各擺車馬,步步為營,爭一兵一卒之優勢。
那廝卻上來就將軍!
毫無意義、沒頭沒腦追著來將軍。
除了浪費出手機會、暴露自身弱點,還能有什麼作用
明明是絕頂高手,卻下出了初學者的棋。
不免讓鬥昭生出一種荒謬感。
但是在下一刻,他就驚覺了危險。
無他,薑望這一劍太凶,太強!
強到足以在最糟糕的時機裡,醞釀出真正的殺機。
爭殺有時如棋,畢竟與棋不同。
對弈雙方無論棋力如何,車與車,馬與馬,畢竟對等。
但是在真實的搏殺中,兩個小卒,都有強弱之分。
薑望這一劍的力量,已經超脫了時機。
在毫無意義的落子裡,爆發出了璨光。
這一棋的殺力,更在棋盤外!
鬥昭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反橫一刀。
這一刀正大光明、極致璀璨,如神佛降世,有無儘威嚴。
亂拳打進空門來,所有的套路都無用了。
他沒有選擇,隻能以殺對殺。
隻可斬出天人五衰!
因為在這種倉促的情況下,他的任何一刀都不可能完美。
除了天人五衰,任何一式都不能給他接下這一劍的信心。
這鬥戰七式裡最強的一刀,當然是對薑望的尊重。
刀與劍,又一次撞到了一起。
那無邊煊赫的中心,竟然是寧靜的。
並沒有聽到聲音,那是因為交戰中心的一切已經儘數被抹去。
聲音、氣浪,乃至於光影。
刀劍交撞的中心,陷入一種無言的破碎中。
一切都在崩塌……
任是什麼攪入其中,也要立時被撕碎了。
月天奴充滿驚訝地注視著戰場,她斷未想過,薑望能與鬥昭戰至這種程度!
而在下一刻……
鬥昭後退!
鬥昭被撞得不斷後退!
噗!
他甚至噴出一口鮮血來,鮮血中帶有內臟的碎片。
鬥戰金身都黯淡了三分!
鬥昭竟然是敗了麼
幾乎是在這個念頭出現的同時,那抵住鬥昭不斷前衝的劍仙人。
胸腹前五個熾白光源一齊熄滅!
繞身的流火失控飄落。
霜白的戰披直接消散了!
那一襲整潔青衫,不知何時染上了臟汙。
薑望烏黑的束發,竟然變得乾枯。
黏糊糊的汗液不斷冒出。
他身上開始發臭。
眼神也變得恍惚。
薑望的這一劍,誠然擊退了鬥昭,重創其人。
可鬥昭的這一刀……
將天府,斬成了普通的五府。
將仙人,斬成了凡人。
甚至還在衰竭、還在枯萎!
薑望還在衝撞著鬥昭,可是力量已經在明顯減弱。
他的力量在不斷減弱,他的生命之火在不斷衰竭,他陷入五衰之中,可他還是壓著鬥昭在往前衝!
人未死,劍勢未絕。
驚人的意誌,完美的掌控!
驕傲如鬥昭,亦不能停步。
隻好一退再退。
當初在觀河台上,天人五衰對決日月星三輪斬妄刀的那一幕,薑望是見識過的,彼時不免為之驚歎。
今日親身感受,才知道重玄遵當時麵對的是什麼。
與重玄遵不同的是——
他以一種極其莽撞的姿態,倉促引發生死之爭,逼得鬥昭以殺對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占了一步先機的。
鬥昭的天人五衰,未能斬出最圓滿。
而他已經接受過兩次星光淬體,此時又是顯化天府之軀、降臨劍仙人之態,還外穿如意仙衣。
更重要的是,鬥昭並未直接斬中他。
而是以天人五衰,對轟他劍仙人統合下的絕巔倒傾之劍。
可儘管有這麼多前提……
他還是被斬成了這般模樣!
鬥昭此人,存在弱點嗎
至少一直戰鬥到此刻,薑望都未曾發現。
他隻能死死盯著鬥昭的眼睛,那麼堅定決絕地往前衝。
仿佛一定要在生命耗儘之前,嘗試著斬殺其人——無論那希望有多渺茫。
鬥昭感受到了這樣的意誌,咧了咧嘴。
他溢血的嘴角,有一種狂妄的弧度。
又見天府!
都說天府蓋世,我看也無甚出奇!
薑望死死抵住他,在迎麵的疾風之中,隻道:我看你吐血的樣子,倒是出奇好看。
哈哈哈。鬥昭長發亂舞,金身後退,手按長刀,桀驁大笑:我開始欣賞你了!
是麼五神通之光耀於此身,龐巨的道元如潮奔湧,力量愈是沸騰,薑望的聲音愈是平靜:口說無憑,借頭顱一用,如何
天驍與長相思相抵,彼此的氣勁瘋狂廝殺。
鬥昭被推得越來越遠,卻不掩燦爛:自天府老人之後,五府同耀傳為神話。要我說,不過如此!
星光為他所聚,天穹現出斬神之刀。
你們有天生的強大。而我是殺出來的無敵!
一隻星光化出的大手,握住這柄斬神之刀,跨空劈來!
鬥昭在這一刻,真正展現了他的道途殺力。
遠比他戰月天奴時的表現更強。
那柄斬神之刀,竟然劈出了一招皮囊敗!
以星樓之光,駕馭鬥戰七式,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恰是【鬥戰】之道途。
都說道途漫漫,可鬥昭已經登堂入室。
麵對此人,此刀,此道。
薑望隻是平靜地說道:你好像忘了……在觀河台上打破天府神話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