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茫茫、天地獨我的孤獨,當然並不會叫鬥昭畏懼。
滾滾黑潮圍山,也未叫他變了臉色。
他有進入中央之山的選擇,但是他沒有立即那樣做。
強者總能得到許多的選擇,而他也有任性的資格。
此刻他立在中央之山的石碑旁,比石碑更沉默。
他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故,但他並不在意。
他隻是遺憾,細微但無法完全抹去的遺憾——在這一程裡,長刀終是未能更儘興。
朱厭是動則天下大兵的異獸,他很想直麵朱厭的壓力,感受傳說中殺法儘通的能力。哪怕山海境裡的異獸,比照傳聞總是不如,但以神臨碾壓他外樓,是一定可以給他帶來足夠壓迫的。
可惜朱厭失蹤。
他本來期待卷土重來的薑望,期待薑望和月天奴左光殊狀態完好的聯手,期待那很有可能已經出現的第八支、甚至第九支試煉隊伍。
但恐怖的黑潮已經把整座中央之山都圍住,這看不到儘頭的潮湧,已不是神臨以下的修士所能打破的。
他自己都沒有突破的把握。
倘若是他來遲一般,或許也隻能望潮興歎。
就這樣成了最後的勝者。
唯一的勝者。
未免無趣了些。
中央之山神光外放,像是一個巨大的光罩,與黑潮相抵。
看似堅不可摧,但也很明顯地被壓縮著,一點一點後撤。
等到這黑潮徹底湧上中央之山,或許就是這個山海世界覆滅的時刻——
誰知道呢
鬥昭不很在意。
他隨手取了一塊玉璧,嵌進石碑背後的凹槽裡,正是惜誦那一章。
玉璧與石碑相合,籠罩中央之山正與那無邊黑潮對抗的光罩,很明顯亮堂了一些,仿佛被注入了力量。
而鬥昭也察覺得到,那蜿蜒的山道儘頭,某種規則層麵的阻隔已經對他開放。
九章玉璧可以幫助中央之山抵抗黑潮
腦海中轉過這樣淡淡的念頭,鬥昭隨手將惜誦玉璧取了下來,邁步往山道儘頭走去——與我何乾
但就在邁步的這一刻,他驟然回身!
那包圍中央之山的無邊黑潮,竟然劇烈地翻湧起來,似龍咆,似虎嘯,有什麼激烈的變化正在其間發生。
而後他看到——
一抹劍光。
一個如天外飛仙的人!
他當然認得出薑望。
其人從無法估計距離的遠處,竟然貫穿滾滾黑潮而來。
劍器的輕吟,一時壓製了漫天風雪聲。
那可不是普通的潮水,而是無邊的惡念,是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突破的恐怖黑潮。
而薑望已來。
在他的身後,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四個身影與他連成一線,氣勢凝一,像是一柄所向無前的銳劍,咆哮著、夭矯著,直接洞穿了無邊黑潮!
五顏六色的強大道術順著劍風飆開,以難以想象的默契,維持著黑潮中的巨大空洞,讓鬥昭得以第一次看清楚這恐怖黑潮的寬廣——竟然足有三百餘丈!
足有三百餘丈的怨蟲、魂鬼、惡意所聚之黑潮……竟然被強行打穿了!
薑望的劍術他早已見識過。
他並不驚訝長相思的銳利,也深知薑望的韌性,理解薑望的鋒芒。
可剩下的四個人,這麼繁雜、這麼強大的道術,又是在黑潮這樣的極端環境裡,如何能夠調動得這樣完美
幾乎沒有造成一丁點浪費!
五個人的力量是完完全全地統合在了一起,相輔相成,才能夠造就這樣的奇跡。
究竟是誰的功勞
中央之山的光罩隻抵禦黑潮,卻是根本不影響人的進出。
一行五人落在山道前。
鬥昭審慎地看了過去。
左光殊,認識。
月天奴,認識。
平平無奇的一個瘦子,沒什麼威脅。
他的目光繼續移動。
一個垂發的、眼神疏離的男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向他看來!
兩道目光實質般地撞到一起。
鬥昭的身上,幾乎是應激一樣地綻開絲縷金光,被他強行壓製住,斂於身內。
王長吉的眼中,也閃過一抹訝色。
鬥昭。鬥昭主動開口道。
王念祥。王長吉應道。
疏冷如他,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話:我知道你。其實我對這個地方沒有興趣,最早決定進來,隻是想接觸一下這個層次最強的人,看看我還有哪些我沒能察覺的不足。
那你找對人了。鬥昭慢慢地說道。
左光殊殺氣騰騰地看著鬥昭,但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屈舜華是在以三對一的正麵戰鬥中被擊潰,他無話可說,隻能找自己的不足。
此時此刻以五圍一,並不會叫他覺得威風。
有朝一日他當然要替屈舜華出口惡氣,但仗著薑望仗著王長吉,都不算。
少年人的心氣總是如此。
有人看到了輕狂,有人看到了可愛。
其實他們隻是純粹而已。
風催中央山。
雪壓千萬裡。
此時此刻,鬥昭單臂獨刀,背向山道而立,麵對剛剛落下身形的五人,半點懼色也無,反而躍躍欲試:你們誰先來
不好意思。薑望開口道:我們準備一起上。
鬥昭:……
鬥昭不是傻子,當然清楚他敵不過這樣的五個人。不然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問誰先來,隻會自己提刀撞過去。
君不見蕭恕楚煜之帶著一千二的毛民戰士,主動尋求合作,他鬥某人也毫不猶豫地提刀就上。
現在這樣的局勢,麵對這樣的對手……其實車輪戰的勝機都已經很微渺。
僅僅一個薑望,斷臂後的他要想戰勝,不接著掛點彩是不可能的。
而剩下的人裡,月天奴已非弱手,那個王念詳更是令人警惕……
也就是他鬥昭,才有輪戰這幾人的勇氣!
他已經是沸騰了戰意,決意在此突破自我,拚死連戰,斬出那一線渺茫的勝機。
但是薑望這廝,居然連車輪戰的機會都不給!
絕世天驕的榮譽何在
驕傲何在
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