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不免有些痛苦的部分,有些……犧牲。
犧牲這個詞語,說起來帶著一縷神光!
最早即是指祭神用的牲畜。
後來便指為彼舍此。
落在嘴邊,輕輕一聲。
落在紙上,簡單兩字。
然而那被犧牲者,卻要真正體會那綿久的痛苦,仔細感受那不眠的長夜。
那千萬滴的血淚……終究是不能被輕易抹去的。
在這樣的時刻裡。
凋南淵的邊界早已經被衝垮,但是那一座撞上高穹、將天空都撞破的白塔,仍然有一種邊界的喻示。
喻示著這裡已是南方的儘頭……
山海境絕大多數山神海神都不願意提起的地方。
但現在看看這個世界。
徹底崩潰的天地元力,四處遊蕩的怨力,好像永遠不會止歇的天災……
此時天昏地暗的山海境,又何處不是凋南淵
凋零之塔早已經停止了膨脹,但位在那極高處的天穹,卻仍然在下墜、下墜。
凋零塔再往南,曾經混濁晦暗壓抑的凋南淵海域,此時竟然格外的澄淨。
沉積於此域,深藏於每一滴水中的怨蟲,早已經放肆地奔向山海。
釋放了仇恨與憤怒後,黑暗也是乾淨的。
生為誰生死為誰死
黑暗中,有個聲音這樣說,這樣問。
燭九陰晦明日夜,可是日夜有什麼分彆
這個聲音在遊蕩,在山海之間遊蕩。
天授我神名,可我隻覺得纏上了絞索,我無法呼吸,說不出一句心裡話!
神職之外,我們在這個世界裡,有無儘的自由——可自由是什麼
這個聲音在盤旋,在高天之上風雪之中盤旋。
我說話沒有聽眾。
我說話沒有聽眾聽聞。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我擁有自由,可毫無自由。
所有的瑰麗和璀璨都是泡影,這個世界像一個巨大爬蟲,它在凋南淵裡排泄!
無辜者在糞坑裡掙紮,而被稱之為仇怨。
可凋南淵之外的世界,又真的清澈燦爛
這個聲音並不怨憤,反而顯得激昂,宏大,神聖。像是一道光,照亮著前路。
你是天山之主,你是章莪山的山神,你是黃水的水主……還有你,你,你們!告訴我你們神職何在告訴我你們需要貢獻什麼告訴我你們死後,什麼得以留存!
你們一無所有,因為你們什麼都不是。是塵埃,是虛幻,是泡影,是根本不被在意也無所謂存不存在的渺小東西、我亦如此!
我們生於山海,這是我們的世界。
那些不知所謂的人在這裡遊山玩水,我們陪伴一程,相送一程。
我們是什麼
我們是砂礫,我們是蟲豸。我們毫無意義的生和死!
為什麼我摒棄神名,身上長草,塵積為泥,囚坐九百年
為什麼我要打破這天
為什麼我要翻覆這世界
因為我不認!
我不認什麼天意,我不相信什麼注定。哪怕天地皆服,我不服!哪怕舉世臣之,我不臣!
混沌可以死,不可以死得悄無聲息。
終要叫你們知道……天空不是隻有雲煙,世界不是隻有山海。
我們生來如此,但卻不是隻能如此。
我們生在籠中,絕不死在籠中!
轟隆隆!
整個山海境,四麵八方,如有戰鼓鳴。
似雷聲陣陣,但絕不僅僅是雷聲。
凋零之塔比中央之山更像撐天柱。
而混沌的聲音此一時已經遍傳山海。
薑望聽見了,祝唯我聽見了,鬥昭聽見了。
山海境的山神海神……儘聽聞!
這些聲音本不可能被聽到,現在卻不可能不被聽到,而這正是世界權利交替的體現。
這個世界在等待一個聲音。
而那位晦明日夜、呼吸冬夏的燭九陰……卻始終沉默。
這種沉默,叫鎮守山海的諸多山神海神不免驚懼!
當一個世界隻有一種聲音,那麼誰能與之抗衡
凰唯真死去後的九百多年來,燭九陰正是這樣掌控著這個世界。
如今卻被逆轉了形勢。
黑潮洶湧,已圍中央山。
其中吼聲不絕,惡念顯蹤。
而在凋南淵深處,某一處極其平靜的海麵上。
天的陰影海的陰影,都交疊於此。
山海境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裡竟然成了一片淨土。
不免有些諷刺。
海麵上巨大的黑色鳳凰,已經死去不知多少年月。
它的屍體靜靜趴在那裡。
像一座不言的山。
它有著極其優美的身姿,和極其華麗的翅羽。
那些曾經於此褻瀆高貴屍身的殘魂惡靈,早已經遺棄了這處空巢。
但在某個時刻,這隻黑色的鳳凰……
忽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