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如此倉促地衝擊神臨,幾乎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但誰也不能否認,一旦成功,他就有了和張巡周旋的資格。
此刻,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中,蕭恕當街盤坐,閉目衝關。一分一毫的時間都不願意再空耗。
天邊之星光,宣揚著他的壯舉。
整個不贖城,見證著他的勇氣。
他竟然有如此信心,他竟然敢走出這樣一步棋……
實在令人驚歎。
山窮水儘已無路,劈山鑿河又一天。
非大智大勇之輩,何能為也
薑望最後看了正在建立星樓的蕭恕一眼,一句話也沒有再說,重新戴上鬥篷,轉過身去,獨自往城外走。
他走得很快,很急,沒有跟任何人告彆,不想給莊國君臣留下任何針對不贖城的話柄——也許凰今默並不需要,但他總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立在屋脊上的祝唯我,默默地注視了這一切的發生。
直到此刻,才開口道:連橫,做事。
封鎖消息,在一個時辰之內,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以任何渠道,傳出薑望出現在這裡的情報。抓到一個,處死一個。
連橫呼哨一聲,大街小巷,立刻出現了許多身穿血色勁裝的罪衛身影。個個提刀按劍,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每一個街區的人,宣示著他們在這座城市裡的力量。
小事一樁。連橫很是輕鬆地看向祝唯我:然後呢
然後……祝唯我笑了笑:我和我薑師弟浪跡天涯去也!
話音落下,人便飛身而遠。
啊
連橫有些發愣,但已經連對方的背影都瞧不見了。
而他扭過頭去看囚樓,先前立在四樓窗口處的罪君凰今默,也不知在何時,已經消失了身影。
……
……
薑望沒有去跟張巡再打個照麵的意思,孤身而走,走的是另一邊的城門。
位在莊雍洛三國之間的不贖城,本身即是建立在一片巨大的野地中。
在三不管的蠻荒地帶,建立起了獨特的秩序。
出城之後沒有過太久,薑望人還在無名的密林中穿行,祝唯我就已經追了上來。
其時天光遊過葉隙,他倏忽出現,半蹲在一根橫枝上,眸如寒星那樣,落下了驕傲的清輝。
並不很出挑的血色罪衛勁裝,在他身上格外鮮豔。
每每想到祝唯我的時候,薑望都會想起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場景。
在那墨染的夜色裡,一點火光出現。
點亮了長夜,搖曳在寒風中,驕傲不眠。
祝師兄風采更勝往昔了!薑望笑道。
祝唯我看他一陣,也笑了:山海境裡不方便說話,本想在不贖城裡和你好好聊一聊,沒想到薑師弟這般有名氣,在哪裡都能被人認出來。
薑望心想,師兄你這和罪君說的可不一樣,回去該不會挨板子吧
嘴上卻道:隻是剛好同張巡蕭恕都見過麵,所以他們認得而已。倒是祝師兄一現身,我看全城都沸騰了!
哪裡哪裡,師弟你天下聞名,可是去年的黃河魁首!
還是師兄風采更勝,你剛才可是一槍壓下了上過觀河台的神臨天驕!
祝唯我嘴角微揚:兩個背井離鄉的人,卻也很愛互相吹捧!
這不是傳統麼薑望無奈地一攤手:好比你孤舟下望江,我去林氏一劍橫門!
祝唯我似歎似慨:薑師弟你雨夜殺董阿,可是讓我查得很辛苦。
薑望的語氣也變得輕緩:祝師兄你一去無音訊,我也找了很久你的消息。
祝唯我沉默了一會,抬頭看了看葉隙之外的天空:直到今日,才能夠重新這麼肆意地欣賞陽光。
薑望道: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祝唯我跳了下來:我想也是!
兩個人相視而笑,在這個無名的山林裡,莫名其妙地笑了很久。
笑得飛鳥驚散,笑得樹葉搖晃,笑得穿過葉隙的天光,也有了自由的形狀。
沒有人問對方的苦,沒有人說自己的累。
他們都清楚自己經曆了什麼,於是也能夠感受對方。
一切的一切,隻有一句——
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說起來。薑望問道:祝師兄剛剛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張巡交手,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祝唯我隱姓埋名,躲在不贖城修行,一朝神臨之後,離城而走。罪君對此也並不知情。祝唯我挑眉道:所以有什麼問題
薑望有些驚訝地發現,祝師兄這個挑眉的姿態,竟跟罪君如出一轍……
噢。他斟酌著道:畢竟對於莊高羨和杜如晦,師兄比我更了解。
除了他們自己,誰能真正了解他們呢祝唯我歎了一聲,轉道:當然,不贖城也比你想象得更複雜一些。不然你以為它怎麼能在三國之間立足,怎麼可以維持這麼無本萬利的規矩
薑望念及山海境的種種,想到隨時有可能自幻想中歸來的凰唯真,不由得點了點頭:師兄這麼說,我就有底了……師兄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
祝唯我道:跟你去浪跡天涯咯!
薑望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才道:不知師兄是不是說著玩。師弟我在齊國還有些薄名,祝師兄又是天縱之才,若是願意去齊國,定能在那裡有一番大作為。隻不過我還有一點小事情沒能做完,暫時還不能回去……不如師兄先去,我讓人迎你
祝唯我當然並不打算跟薑望浪跡天涯。
他也沒有問薑望沒做完的小事情是什麼。
隻是看著薑望,慣來驕傲的眼睛裡有一些很輕鬆的笑意,像是那種慣會攛掇老實師弟做壞事的師兄:想不想看看蕭恕能不能成功
薑望遲疑了一下:還是算了吧,容易惹麻煩。
祝唯我哈哈一笑,勾住他的肩膀便往回走:咱們現在悄悄溜回去,誰能發現兵法有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師兄,沒聽說這是兵法……
那你現在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