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這麼幾年的工夫,竟已唾手可得。
畢竟當初那個遠道來齊的年輕人,已經成長為齊國年輕一輩第一天驕。
畢竟當初那個還不被太多人尊重的重玄氏弟子,已經可以同奪儘同輩風華的重玄遵分庭抗禮。
畢竟自己這幾年,也沒有虛度一日。
於是當初的酒壚之約,的確應該在今日兌現一個結果。
廉鑄平又驚又怒:荒謬!
他憤怒於廉雀的態度,更驚恐於廉雀的態度。
他指著廉雀破口大罵:你這豎子,你以為攀上了重玄家的高枝,倚仗著博望侯的威名,就能夠一手遮天,甚至於左右我廉家的家主之位嗎
你真是又壞又蠢!難道赤陽郡府會允許難道朝廷會眼睜睜看著
他在掩蓋心虛的憤怒咆哮中,也沒忘了剝離重玄家的影響,沒忘了給支持他的人豎立信心。
但廉雀表情古怪:跟重玄家有什麼關係赤陽郡府又為什麼不允許
他平靜的語氣和廉鑄平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這是我們廉氏自己的決定。
廉鑄平這時候當然已有了某種程度上的預感。
可他不肯相信。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家主,經營了這麼久,為這個家族做了這麼多事情……廉雀這小子才幾歲!成名才幾年
廉氏他冷笑一聲,雖難免有幾分底氣不足,卻仍是奮儘殘力、撐起餘威來:廉氏什麼時候能夠由你做主了
廉雀並不說話。
而這個時候,圍繞著廉氏宗祠的人裡,有超過一半的人,幾乎同時抬頭,看向了廉鑄平!
目光在這一刻有了真實的重量。
廉雀何須說話
這幾年來,廉家通過廉雀的關係,得到了重玄家的支持,在軍中如魚得水,每次的軍用訂單,都能夠拿到最好的條件。往日那些這裡卡一步那裡卡一步的麻煩,但凡廉雀出麵,全都煙消雲散。
整個廉家幾百口人,以及圍繞廉氏展開的鑄兵師產業上上下下多少人,誰不從中獲益
什麼是人心人心就在這裡!
而且廉雀這個人,雖然不夠圓滑,手腕也稱不上圓潤,但絕對是一個公平的人。
他絕不會讓跟著他的人吃虧,絕不會昧了誰的好處。僅這一點,就已經勝過了廉鑄平太多!
廉鑄平或許曾經也算一個優秀的家主,畢竟在廉氏已經很久沒有鑄出名器、且又沒有什麼武力倚仗的情況下,依舊守住了廉家的生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但他已經老了!
他已經六十多歲,卻還沒有成就神臨,全靠靈藥吊著,才沒有開始衰減修為。
他這個年紀還沒有成就神臨,他卻還沒有放棄!
不停向家族索取,不停地占用各種資源,奢求成就神臨的那一日,奢求自己還能夠永駐青春,打破壽限。
為什麼要向十四皇子薑無庸靠攏為什麼要做一些遊走在危險邊緣的事情
都是源於他的不甘,他的貪婪。他想要在正常渠道已經拿不到的東西,他想要更多!
或許這亦是人之常情,隻是廉氏族人已經不再願意理解。因為他們有了更好的選擇!
人群中,廉氏後起之秀、名為廉紹的年輕人,第一個開口道:廉家的事情,當然是由我們廉家自己做主。而我廉紹,完全支持廉雀執掌家族。我相信他,正如我相信廉氏還有更長遠的未來!我追隨他,正因為我對這個家族還懷有希望!
當初在七星樓秘境,薑望救過他一次,後來他便完全地與廉雀站到了一邊。
而此刻在他的帶領下,一個又一個廉氏的年輕人站出來表態。
我相信廉雀!
廉雀不做家主,廉氏沒有未來可言!
……
如星火蔓延,已成燎原之勢。
廉紹!廉鑄平氣急敗壞之下,怒聲道:不要忘了你的命牌在哪裡!
但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被怒火和恐懼衝昏了頭腦,說出了蠢話。
有些事實可以存在,也的確長期存在,但不應該說出來。
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麼會昏招迭出,在場那些廉氏族人,包括一開始還保持中立的人,全都往前走了一步。
黑壓壓的人頭,在廉雀身後,如潮前湧!
命牌製度是廉氏僵化的根本,也是少數高層剝削多數族人的陳規陋習。
很多人隻是不敢說,不代表不會恨。
生死操於人手,在爭取自我權利時,動輒受到今日這樣的威脅……誰能不恨
廉鑄平犯了眾怒!
薑望移開藏匿波動的禍鬥印,也悄然散去了道術怒火的印決。
重玄勝仍然微笑不語,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
廉鑄平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來挽回。
而這個時候,在廉鑄平身後,一位家老開口道:其實我也覺得……讓廉雀做家主,或許的確是更好的選擇。
此人正是廉爐嶽!
當初還為薑無庸鞍前馬後,積極搶奪長相思。
今日卻是一臉沉肅地道:鑄平兄,我們都老啦,想法跟不上,身體也大不如前……是該把擔子交給年輕人了。
廉鑄平此時最大的底牌,就是維係了廉氏多年穩定的命牌製度。
但有一個最要命的地方在於——廉氏族人的命牌,卻是掌握在一眾家老手裡的。
廉鑄平回頭去看廉爐嶽,眼神簡直是惶急無措了!
在最關鍵的時刻,他最信重的人,一刀紮在了他的要害上。
緊接著又有另外一位家老道:我也認為廉雀很適合執掌家族。近年來我廉氏唯一一柄名器,就是廉雀所鑄。他在鑄兵上的造詣不必多說,早已經超過我們這些老朽,完全能夠承繼祖宗基業。而且他還這麼年輕,未來不可限量!我們的家族,當然應該交到更有未來的人手裡,這是與我們每個人都切身相關的選擇!
後麵的話廉鑄平已經不太聽得清。
不停有家老站出來表態。
他隻覺得一切都亂得很,耳朵嗡嗡嗡地響。
他本想給廉雀一個耳光,就像當初逼廉雀放手長相思一樣。
但手指才動,一縷殺意就定在了他的眉心。
他一瞬間清醒過來,完全認識到現在是什麼樣的一個局麵。
勢不如人,德不如人,力不如人,智識不如人!
支持他的家老也還有,忠於他的人也沒有全部離心。
但是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轉身一個人走進了宗祠裡。
宗祠的大門緩緩關上。
他的眼中,燃起了火光。那似是爐火,似是他年輕時,也曾追逐過的炙熱。
隔著一扇大門,身後隱隱傳來,廉雀的聲音——
廉氏從今日起,廢除命牌!沒有人會生下來就被套上枷鎖,人人享有應得之自由!
而後是歡呼聲。
歡呼雷動。
從一府,一街,蔓延至全城。
那歡呼聲,仿佛也為他而存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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