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遵多次親身斷後,連星輪都碎過兩次,也始終無法擺脫靳陵三萬大軍的圍殺,活動空間越來越小…
好在這個時候,臨武中部五城防線,終是告破重玄遵帶人混跡在後撤的夏軍之中,逆潮而上,冒險突破,終於與齊軍大部會合。
而靳陵也不得不退守錫明城,收攏前線潰軍,重新構建防線。
臨武府戰事,自此正式進入南部七城階段。
夏國的十二月,或許要比齊國更冷。
獨坐霧花城城頭的重玄遵,好似全然感受不到寒風。
一襲白衣,依然不染埃塵。
眸子依然神光深蘊,堅定有力。
隨意往那裡一坐,便是一幅水墨圖景。
隻是嘴角沒了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異常的冷峻,不可接近。
他毫無疑問立了大功。
他在錫明城的殊死奮戰,好像在夏人的腹部釘了一顆釘子,使之運動不便,是齊軍得以迅速突破臨武中部五城的重要原因。
而後在臨武後方遊走,多次與夏安國侯交戰,率軍突出重圍,成功回歸齊營,
更是英雄般的壯舉!
聞聽此事之齊卒,莫不為之歡呼。
東線主帥謝淮安,也親自接見他,予以勉勵。功勞簿上,記了重重一筆!
但此時此刻,他隻是在想……
戰爭的殘酷,在兵書上真是看不真切。
再怎麼說兵者凶器也,僅是想象,也落不到實處三乾人的先鋒營,打到最後,隻剩三百人隨他突圍成功。而這場逐殺持續的時間,不過三天而已…
在靳陵絕對的兵力優勢下,他實在難以騰挪。
倘若臨武中部五城末能及時突破,即便是他重玄遵,也沒有信心還能夠堅持多久。
而重玄勝呢
此時重玄勝在會洺府的處境,隻會比他剛剛經曆過的更艱難。因為他在臨武府鏖戰,尚能期待援軍。對方在呼陽關之後,卻是處處皆敵。一旦被咬上,幾乎沒有脫鉤的可能。
先不說重玄勝是怎麼進的會洺府。這狡猾的小胖子,怎麼敢如此做賭
他憑什麼覺得,他有機會贏這一局
將軍。隨軍副將近得身後來:兵員已經補齊,拿著謝帥的令,末將親自挑的人。將士們聽說要跟您,都很踴躍。
展旗吧。重玄遵看著重雲低壓的遠空,淡聲道。
這隨軍副將已跟了他多年,才能不算多出眾,卻是極可靠的。此時也隻應了一聲是,便即轉身。
仲辛。重玄遵沒有回頭看,但是忽然問道:你不問問去哪
隨重玄遵追南逐北,在最後一場突破戰中身中六箭的仲辛,此時停下了腳步,
隻是應道:將軍說去哪,仲辛就去哪。
這一次我們去大鄴。穿平林,去大鄴。
重玄遵難得地解釋道:我不能去呼陽關,呼陽關地勢險要,城防構築多年,
又有精兵強將駐守,正麵極難突破。隻能平定臨武全境後,以大軍去打。我不能去岱城,那地方是進入奉隸府的窗口,是我現階段想要爭功、最好的選擇…但既然說是最好的選擇,我那個胖弟弟,一定在那理等我!
戰場上瞬息萬變,又消息不通,重玄勝何以能夠一算一個準,精準陷他在錫明城
他事後反省,是自己苛求完美的性格,被捕捉到了脈搏,從而預估到了選擇。
往前他是不在乎這些的,無非見招拆招,他自信能夠應對一切。
但即便是他,在齊夏這般規模的大戰裡,也屢屢感受到艱難。
他相信他如果選擇去岱城,重玄勝一定還有新的驚喜給到他。
駐守錫明城的慘烈,曆曆在目。
但若要他就此不去做完美之選,而是穩紮穩打地在現在的臨武南部七城鏖戰,
拿安穩的功勳,那又是他所不能夠忍受的!
倒不是說他在臨武南部七城作戰,就一定會在接下來的戰功競爭裡輸給重玄勝
—重玄勝和薑望在呼陽關之後攪動風雲,是踩在懸崖邊上走刀鋒的危險行為,能不能回來尚未可知!
他隻是不能夠忍受,自己選擇平庸。
所以他去大鄴!
他冒更大的險,去攫取更大的功勳!
大鄴府是夏國皇室龍興之地,是曾經的大夏舊都,是夏太祖、夏太宗皇陵之所在,端是此國要害之地,夏廷防守的重中之重!
且大鄴府與現在的夏都貴邑城,在地理位置上也相去不遠,中間不過間隔一府。京畿地區的軍隊,隨時可以調動支援。
以三千人的軍力,去碰這樣這一座重府,無異於穿行刀山火海。
隻要被黏上一次,幾乎就不會有脫身的可能。
尤其是……現在的三千人,還是在原來先鋒營三百人的基礎上補充而成,戰力遠不能跟春死軍出身的精銳相比。
此行幾是九死一生。
仲辛想了想,說道:先前您說靳陵在等人,那個人沒等來,靳陵卻發起了總攻,說明勝公子已經進了會洺府……勝公子既是在會洺府,又被靳陵等的那個大人物追殺,想來抽身都難,如何能去奉隸府的岱城
重玄遵道:我想不到他會怎麼做,但我想他肯定會做得到。
仲辛自是相信重玄遵的判斷的,沉默了一陣,還是說道:既然您確定勝公子會去岱城,您說,如果夏國人知道他的目標…
在重玄遵看過來的眼神裡,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最後道:將軍,我隻為您考慮。
重玄遵平靜地說道:你似乎在懷疑我,已經不能夠贏得公平的較量。
仲辛跪了下來,懇切地勸說道:將軍,您是超乎卑職想象極限的絕頂人物,
卑下追隨您多年,從未懷疑您的力量。隻是……隻帶這三千人去大業鄴府,即便是您,也太冒險了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的未來是通天坦途,這一戰亦不過途中風景。您何尊何貴,如何也要拿命去爭
重玄遵隻是站起身來,已往城下走。
留下他平靜的話語,落在這霧花城的寒風裡,不會被任何人所更改
我要贏得所有。包括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