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煉體,讀什麼書,用什麼開脈丹,什麼時間開脈,立什麼小周天,立什麼大周天,練什麼功法,修什麼道術,走什麼路從小到大,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被稱之為絕對正確的道路上。
他在這條道路上,的確也享儘了光輝燦爛。
但有時候午夜夢醒,他回望這條路,隻看到一路的光輝,沒能看到那個人。
在漫長的時間裡,那個人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呢
不,走過來的不是那個人。而是一個名為太氏未來的意誌統合。
立星樓,在四象星域。
他們說青龍應取信字,朱雀應取德字,玄武應取仁字,白虎應取
殺字,這是正大光明的路。也該是他的行為準則,是他所持之道。
他們說如此立就的星樓,才能練出最強的逆四象混元勁。
他們說…
他們說的一切都那麼正確,都那麼美好。
但他越往前走,越覺束手束腳。
他越往前行,卻感覺離自己越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這世間萬物的痕跡,已經漸漸模糊。
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失去自己。
可他無能為力。
家族之重,何重於山嶽負在雙肩,崩緊了脊梁。
本就艱難求存的道統,他太寅何忍親手動搖根基
但觀河台之敗,山海境之敗,已經一次次地將那些輝光打散。
但今時今日,河山淪陷,國家懸危。
他已經彆無選擇!
彆無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彆無選擇這四個字,讓他一時天開地闊,有了踏出那一步的理由。
什麼家族重擔,什麼危亡存續,什麼叔爺的期待…
他一時儘可不想!
他注視著這個世界,注視著這個偉大帝國的山川河流,注視著涉山。他在無窮無儘的血氣力量裡,觀察著此方天地的真相,那一條條,一道道耳中仿佛又聽到家主沉重的聲音
你不死,太氏不滅,陣道不滅。
他將這道聲音的痕跡抹去。
天行有常,陣道自有其運,不為太寅存,不為太寅滅!
他如是宣聲!
所謂陣道!人道演天道,可也!
人道改天道,可也!
轟隆隆!
天地如徹驚雷!
簇擁著他,也將所有血氣、所有兵煞力量奉獻於他的千餘太氏家兵們,一個個麵露驚恐!
這違背了他們根深蒂固的認知。
這是大逆之言。
太寅背叛了陣道,背叛了太家。
他這是在……動搖太氏存在的基礎!
有的人憤怒,有的人掙紮。
但此刻的太寅如此平靜。
萬物有痕,待吾來觀!萬事有跡,以待後行!
此話一落,太寅眸中忽然出現無數細密的線條,錯綜複雜如蛛網一般!
在他的視野裡,世界已經不同。此刻他所見到的一切,都是由各種各樣的線條所組成。包括腳下的這座山,包括已經靠近了的歐陽永!
他已經把握了他的人生真相,他已經看到了他的道。
此道名【痕】!
是痕之道,是道之痕。
這一刻太寅淚流滿麵,因為握此道途,已是洞真可期。他看到了自己與眾不同的未來。
他曾經懷疑自己,他不止一次地懷疑自己。
在黃河之會後,在山海境之行後。
在他咬著牙、裝作不知項北困境,拿走那顆彌補神魂的丹藥時。
在自己的路,與家族的路衝突時!
他懷疑自己不是一個真正有才能的人,他懷疑自己這麼多年隻是在浪費資源。
他懷疑他根本算不得天驕!
可是現在他知道。
曾經那個口出所謂忤逆之言,被罰跪三天的孩童,他是對的!
世上不隻有一種正確。
正確的對立麵,有時候是另一種正確。
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體現。在不同的尺度上,有不同的衡量。
戰勝困難和危險需要勇氣,戰勝愛和責任,有時候更需要勇氣!
他曾經失去,現在尋回來了。
轟!轟!
太寅的身體裡,發出雷鳴般的怒響。
他的體表流過金輝,他的血液如大江奔流。
在握住了道途的第一時間,他就不顧一切地,開始晉升神臨!
找死!
麵對此情此景,歐陽永自是不能再拖延。
如因他的疏忽,走了太寅,戰後計功,少不得要被抹去一大筆。每一點資源,
對容國都彌足珍貴!
他一下子打開了自我,靈識瞬間鋪展開來,湧動在這險峻之山。溫文如他,一旦不計損耗,神而明之的力量撼動天地。雙手籠罩著無儘浮沉的字符,隻是往兩邊一撕,已將無邊血氣海,一撕兩開!
人已近前,正與太寅迎麵!
在這涉山山巔上,神臨之歐陽永,迎上了正在衝擊神臨的太寅。
謝寶樹也卷動兵煞,儘其所能地加速上衝,要在太寅成就神臨之前,將他撲滅。
此方天地裡的一切力量,好像都在這個瞬間狂暴了起來。
那是一種癲狂的、已經無所顧忌的狂響。
於此境中,太寅卻隻是洪聲道:神武三十三年,元月三日,太寅伏齊軍於涉山!
聲動四野。
他尚未成就的金軀玉髓,瞬間開始崩解!
那些犧牲在萬合沸血陣裡的夏軍士卒,血氣力量一時都有了歸處。
磅礴而駁雜的力量,以一種謝寶樹暫時還不能理解的玄妙方式,迅速完成了統合。似有神人揮畫筆,在天地間肆意勾勒。
天穹之上,無邊夜幕裡,驟然出現了一座古老門戶!
此門一出,星月皆寂,層雲皆定,天穹已鎖!
是為,絕天門!
轟轟轟轟轟轟!
接連有六響。
一座座古老的門戶,仿佛從時光裡推出。跨越了曆史的界限,封鎖了空間的自由。
天上一門,地下一門,東南西北各一門。
荒古氣息交彙,仿佛把人帶到了黑暗的遠古時代。
在那絕望的歲月裡,此六門一是為絕天之門,絕地之門,絕人之門,絕意之門,絕勢之門,絕心之門!
包括三萬餘齊軍在內,包括整個涉山,當然也包括了謝寶樹和歐陽永。
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六道古老門戶所困鎖。
無邊殺機起,難以形容的恐怖力量,正在噴薄!
掌握道途,意味著神臨之後,有了洞真的機會。但不是說把握了道途,就一定可以成就神臨。
仍然需要積累,需要體悟,需要更多資糧。終歸跨越壽限,完成生命本質的躍遷,從來都是萬中無一的冒險。
太寅貿然衝擊天人之隔,自己也並不確定自己能夠成功。
但他本就是不是為了成功而行此事!
他要的隻是衝擊神臨的一瞬間,人身與天地的交感,現世規則對超凡修士的反應!
他要的是這天地之痕!
而後崩解自身,以逼近神臨之軀,以所悟之道途,撥動這天地之痕,借助萬合沸血陣所提供的力量,立成殺陣!
他不成就神臨,但是在天地交感這一刻,能夠以小博大,發揮遠勝於神臨層次的力量!
因為這是天地之痕的動搖!
豈是神臨可得
目睹著太寅忽而把握道途,忽而衝擊神臨,又忽而崩解自身。
感受著這種瘋狂和決意。
感受著這困鎖六合的恐怖陣道力量。
即便在大軍之中,謝寶樹也不由得脊生寒意, 一邊迅速回軍,一邊驚喝道:
太寅!你瘋了!把握道途,已見千年時光,你要儘付於今夜嗎!值不值得!
太寅最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隻道
我太寅生公侯,死秀峰,革陣道,儘國事,俯仰無愧,問心能安,不枉來此人間!
砰!
整個人都堅決地碎滅了,化為極其複雜的線條,鋪開在天地間。
天地之間,還差最後一道痕跡。
他崩解了自己,以身相填!
歐陽永在這一刻汗毛倒豎,感受到了恐懼!
他不能死!
容國國小軍弱,強者貧乏,若失神臨,國將難國!
他不能死!
林美還遠沒有成長起來,還需要人為之指點迷津,保駕護航。
他不能死!
踏上戰場的每個人,都有不能死的理由。
歐陽永迅速調頭,想要接掌兵陣,以兵陣之力相抗。
但根本來不及。
太寅崩解自身所化的那些線條,那些【痕跡】,在涉山之巔,頃刻勾勒成一座古老的、如桃木所製的門戶。
門戶緊鎖。
隻以道文,攜刻一個道字。
是為,絕道途根本門!
七門聚,殺陣成,天地覆!
一切的一切,儘被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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