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為誰風露立中宵(1 / 2)

赤心巡天男是誰 薑望 2570 字 2小時前






重玄勝癡肥的身形,在很多時候是個樂子。

尤其走動的時候,肥肉如水波蕩漾,愈發滑稽可笑,哪裡有氣勢可言

這世上絕大部分人,家世不如他、智略不如他、功勳不如他,可沒有他這樣癡肥,便擁有了嘲笑他的理由。

可今日他這樣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在其深如海的博望侯府裡,已經不再是那個躺在地上的、孤獨的小胖子,不是那個很早就會堆疊假笑的小公子,而是一個真正長成了的人。

上可撐天,下可立地,獨擋一樹風雨。

他沒有施展法天象地的神通,但是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高大,更有力量。

聰明人總是想法很多,心很廣闊,有時候越是聰明,越難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

但現在他知道了。

重玄雲波的聲音在他身後老去:你知不知道你就這麼走出去,失去的是什麼

重玄勝也把自己年輕的聲音留在身後:失去了的東西我不會再記得,我隻記得我擁有什麼。

他失去的大概是世襲罔替的博望侯,是在修為上追趕薑望重玄遵的可能,是洞真之望,是整個重玄氏盤根錯節的關係網,是大齊帝國頂級名門的現在和未來。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大步地往外走,他的聲音留在博望侯府中。

我現在,至少還有一個德盛商行,至少還有一個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遇都會站在我身邊支持我的薑望,至少還有…十四。

擁有十四,我就擁有了一切。

爺爺,我希望您真的沒有把十四怎麼樣。不然我其實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重玄雲波意識到,他竟然被威脅了。

於勢,是很荒謬。

於情,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可是他的心裡竟然並沒有憤怒。

他隻是有些寂寞。

他的四個兒子,從明光到明河,沒有一個把家族放在首位。

他的兩個嫡親孫子,從重玄遵到重玄勝,沒有一個以家族為重。

他從來沒有想把十四怎麼樣。

從始至終,隻是為了讓重玄勝妥協,讓十四做他的妾。

沒想到重玄勝連這一步也不肯退讓。

每一個他所寄予厚望的家族未來,竟然都有自己的執拗,而那個執拗,竟然都不是家族本身。

太諷刺了,不是麼

他靠在椅子上,很有些辛苦。但聲音出口,卻撐著中氣,不肯虛弱。他冷哼道:我重玄雲波還不至於拿一個小女孩出氣。

便這樣在有些晃眼的天光裡,看著那個肥胖的身影消失了。

就像很多年前……

已經記不太清有多久了,像是昨天才發生一樣。

那個孩子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永遠不會回來。

糊塗啊爹!

突然竄進來的重玄明光,嚇了重玄雲波一跳,險些把他當場驚過去。

翻眼一瞧,忍不住嗬斥道:鬼鬼崇崇地乾什麼!

重玄明光走近前來,一邊用靴子歸攏地上木質扶手的碎片,一邊道:彆生氣彆生氣,喀,我這不是來看看你嗎免得你有個三長兩短。

重玄雲波爬起來就去找刀:老子今天讓你三長兩短!

爹,爹!重玄明光趕緊抱住他的腰,一疊聲道:冷靜!冷靜!冷靜!

重玄雲波掙了一下竟沒掙動,一時間悲從心來。

罵道:給我起開!

重玄明光保持著防備的姿態,邊鬆手邊拉開距離,嘴裡咕噥道:衝我發什麼火呀,又不是我惹你。

你不服氣是不是重玄雲波暴躁地瞪著他:連你都不服氣了是不是

服服服。重玄明光點頭哈腰賠笑:我特彆服,您老人家消消氣,彆跟蠢蛋計較啊!

重玄雲波一聽,也的確是這個道理。這個長子草包起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至少現在對自己的蠢還有個認知,也算是進步了不少…便又換了張椅子坐下。

就聽得重玄明光又道:阿勝這孩子完全沒有繼承到我重玄家的智慧,腦子裡到底想的什麼

老爺子聽著不太對勁:所以你剛才是說誰是蠢蛋

重玄明光理所當然地道:阿勝啊!還能是我不成!

老爺子一時沒有說話。

重玄明光又道:這麼好的親事都不知道應,非得跟一個死士成親,還此生隻娶一個妻,這不是純純的蠢嗎天底下哪有死士出身的侯爺夫人傳出去叫人笑話!

重玄雲波這次倒是沒有罵他。

靜靜地呆了一陣,歎道:這樣他才像他爹。

有些人是想一次痛一次的傷口,可是歲月經久,不曾愈合。越是臨老,越是頻頻回想。

重玄明光習慣性地湊過去,一邊動作嫻熟地給老爺子捏肩,一邊喟然長歎:唉,也難怪老父親你如此憂心。二弟三弟走得早,四弟遠走海外,不肯回京。我家阿遵太優秀,這麼快就封侯,分家出去自立。我這個侄兒又太不懂事,一點也不為家族考慮…偌大一個家族,竟然後繼乏人。鳴呼哀哉!

重玄雲波亦覺心酸不已。

看來…隻能靠我了。這麼多年來我韜光養晦,遊戲風塵,也是時候收心,帶領重玄氏走向一個全新的階段!

重玄明光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膀,躊曙滿誌:爹你放心,你走之後,我一定好好乾!

本已經氣血兩衰的重玄雲波,猛地站起,轉身抬腿,一氣嗬成。

一記漂亮的鞭腿,便將這個草包抽出了大門外。

滾!!!

重玄勝在他親愛的伯父之前,先滾了一步。

當然,他長得不如他伯父英俊,滾的姿態卻是瀟灑很多。

大齊武安侯,正在院中等他。

見得他此般模樣出來,也不說彆的話,隻取出一條手帕來遞給他,示意他擦一擦。

重玄勝一邊擦著額上血跡,一邊與老朋友並肩往外走。

擦著擦著,覺得有點不對,放到眼前一看:你這是哪裡來的手帕,這麼香、又這麼漂亮,還是粉色的

薑望聳聳肩膀:在學宮的時候,不知道誰放在我房間裡的。我看上麵還繡了金絲,紋了潔塵法陣,

應該挺值錢的,回頭你幫我賣了。

重玄勝喊了一聲,狠狠地將這條粉色手帕摁回傷口上,繼續往外走。

還有嗎他忽地又問。

什麼

重玄勝拿著手帕,在薑望麵前招了招。

還有幾個香囊,一柄劍,一張短弓,一本詩集…唔,怎麼還有一套茶具薑望邊說邊往外掏東西,儘是些零零碎碎。

行了行了,打住吧你。重玄勝覺得額頭開始有些疼了。

薑望也就不吭聲。

剛剛葉恨水跟你說了什麼沒有重玄勝又問。

沒說什麼。就隨便誇了我兩句。還說你在伐夏戰場表現得很好,他很欣賞。薑望想了想,又補充道:看起來沒有生氣。

生不生氣,倒也不會在你麵前表露。再者說,葉恨水這樣的人物,也不會上趕著送外甥女,也就是老爺子尚有幾分麵子,才叫他今日登門…重玄勝這般說了一句,又道:管他呢,關我屁事!

這會終於走到了侯府大門。

重玄勝道:咱們可得走回去了,重玄家的馬車,以後咱們都用不上了。

薑望隻道:就當散步。

於是兩人安步當車,真個就並肩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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