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了。
樹下的仵官王聲音艱澀,但十指連動又流暢非常,迅速掐訣之後,合掌於身前,而後緩緩拉開。
銀白色的光幕自他雙掌間拉開,像是一塊巨大的方鏡,齊整地分割為十格。每一個格子裡,都出現一個戴麵具的身影。
就連尹觀,也係了一張閻羅麵具在腰間。
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轉輪王,十殿閻羅齊聚!
薑望默默打量著接下來這場行動的隊友,姿態冷酷地負手而立,並不吭聲。
仵官王的這道光幕,也不知是什麼秘術,除了聲音圖像之外,也將每個人的氣息都展現了出來。
這些人裡,薑望印象最深刻的是楚江王,當初在被海宗明追殺時,曾花重金請過地獄無門的殺手,那時候現身的就是這一位。
雖然未曾揭麵,但那種陰寒刺骨的感覺,卻讓人印象深刻。
今日接觸,其人隱隱已有金軀玉髓的外顯,邁進了神臨境界。不愧是十殿閻羅中排名第二,且至今未死的存在。
再之後就是曾經在追緝陽玄策時,遇到的轉輪王和泰山王,那時候薑望已經做好一劍挑之的心理準備。今日再見,卻是不知是否舊人了。
畢竟地獄無門的這些閻羅,更新換代實在有些頻繁。
任務大家都清楚了,每個人目標是什麼,該做到什麼地步,信裡都寫得很明白。尹觀立在峭壁邊緣,淡聲道:老規矩,我們各自出發,五日後在佑國會合…有疑問現在可以提。
無人出聲。
他的視線掃過一周:那麼行動開始。
銀白色的光幕,一格一格的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尹觀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清俊氣質,乍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超然世外的隱修道者。
唯獨見得他令行禁止的此刻,才叫人恍惚想起來,他是如今整個東域,凶名最著的殺手組織頭目。
把一群百無禁忌的凶徒收於麾下,整治得服服帖帖,這不僅僅是依靠武力就能做到的。
蒼鬆下,仵官王合並雙掌,收起了銀白色光幕,但並未第一時間起身。
而是用那種艱澀腔調,開口說道:首領,酬勞的話,除了佑國皇宮裡應分的好東西,我還要鄭朝陽的屍體。
尹觀轉眸看著他:鄭朝陽的體魄天生強大,是修武的好材料,為了國家,才修兵道。去年又剛晉入神臨……你倒是好眼光。
嗬嗬嗬。仵官王道:首領,你知道的。屍體……容易壞,打一場,就需要補充。
沒問題。尹觀平靜地說道:但是這一次,你得把你的神臨屍體搬出來。地獄無門很公平,有超額的貢獻,就有超額的收獲。
仵官王的瞳孔驟然收縮。
從來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他,心底生出涼意。
他的神通詭誦陰森,名為【借屍】。可以借用屍體生前的力量,包括但不限於用他人的屍體補完自身殘肢,甚至於…可以通過借用強者的屍體,來完成境界的躍升。
彆看他現在展現的力量仍隻在外樓巔峰,真正發揮全力,生死搏殺,他並不虛楚江王。整個地獄無門,唯一能讓他忌憚的,也隻有一個尹觀罷了。
而他擁有神臨修士完整肉身的事情,是他絕對的隱秘!尹觀是怎麼知道的尹觀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尹觀還知道什麼
嗬嗬,嗬嗬。仵官王這樣笑了幾聲,然後道:好。
尹觀也沒有什麼計較的意思。
隻道一聲:時間很緊,我們快些趕路。
袍袖一拂,率先躍下了高崖。
薑望緊跟其後。
再之後是仵官王,他坐在地上,像是一個四肢都已經錯位的木偶,很不協調的、搖搖晃晃地起身,而後驟然繃緊,如箭離弦!
佑國隻有兩種城市,上城和下城。
上城隻有一座,就建在巨龜背上。
下城一共三十九座。名字便是從一城到三十九城。
如尹觀當初所說,人不會給雞籠豬圈起名字,標個序號方便管理即可。
整個佑國,所有的達官貴人,巨富商賈,修士老爺,都住在上城。
對於下城的統治,則通過各大佐政家族來完成。
譬如.現在已經定居上城的蘇家,曾經就是佑國第二十七城的佐政家族。
在具備超凡偉力的世界,下城根本不存在反抗上城的可能。
佑國國相彈精竭慮,為國奉獻。佑國朝廷心係百姓,積極培養人才,大膽任用年輕人擔任各大城池的城主。每年一度的官員考核,公開公正。執政最糟糕、最不體恤百姓的那個人,將被推出來,由偉大的護國聖獸親口處置。其餘城主,擇其優者,獲得進入上城的資格。他們將刻苦修行,衝擊超凡,
以禦外侮,庇護我等平民.整個國家欣欣向榮,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好,老百姓充滿了希望。
隔壁的公學學堂裡,教書先生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我們生活在一個多麼美好的國家裡!
清脆的童聲齊道:不亦樂乎!
舊地重遊。
已經坐在佑國下城第二十七城某家酒樓裡的薑望,耳中聽得人聲種種,心情很難描述。
今日的第二十七城,街道整潔,樓宇高聳。路上行人言笑晏晏,不難看出來,在這幾年裡,他們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薑望還記得曾經那個遊經此地的白發少年,記得他在這座城市裡看到的困惑、迷茫、痛楚。
而現在短短幾年過去,竟就已經不亦樂乎。
那他們如今過來,所為何來
薑望心中明白,這或許就是趙蒼的防禦。
對付當初那個驚才絕豔的漏網之魚,他選擇用民心來築造一道高牆。
他要抹殺尹觀複仇的正義性,讓尹觀這幾年行走在生死邊緣的努力,失去意義。
你說你是複仇,你其實是在破壞。
你說你要拯救這個國家,這個國家欣欣向榮,百姓都很滿足,並不需要你的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