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攜扈從抵達蒼狼鬥場最高規格的較武台時,買到門票的人,已經在看台上就坐。
來的當然不僅僅是牧國權貴。
諸國使臣如秦國黃不東、景國陳算等,自也都不會放過這個了解他國天驕實力的機會。
而薑望和鐘離炎都不介意在蒼狼鬥場相爭,亦是一種自信的表現——不介意被研究、被針對,不介意其他潛在對手提前做出準備。
因為接下來一段時間,沒有什麼類似於黃河之會的關鍵場合,而以他們的天資……明日絕非今日。
一個可以不受乾擾、不影響他人、且能完全解放力量的戰鬥場所,才是他們最大的需要。
而蒼狼鬥場的青牙台,正是這樣的地方。
這座青牙台,是一個足有百丈方圓的圓形鬥場。
城防級彆的陣紋,刻印在頂級材質的地磚上,構建了足可以容納強者戰鬥餘波的場地。
周邊看台,則成階梯狀環布。觀眾席上,在保護性的陣紋之外,也刻有增強洞察的陣紋。以使實力不足的觀眾,也能領略強大修士戰鬥的細節。以此降低觀賞門檻。
隻要舍得花錢,就能欣賞強者之爭。這種跨層級的快感,吸引許多人一擲千金。看著那些遠比自己強的人,在自己麵前打生打死,實在是刺激非常。
各大鬥場所繳納的稅金,是牧國諸業之冠,且遠遠超出第二名。
巨大的利益自然催生出龐大的關係網,各大頂級鬥場背後,都有大人物的身影存在。
三百個位置說起來不少,但在青牙台散開來,其實稀稀落落。但因為來者多是不凡之輩,場麵卻很充盈。
巨大的拱門後,是長長的甬道。石壁上掛著的燈台,照出一種昏黃與神聖。
甬道兩側有色彩絢爛的壁畫,描繪著草原古老的傳說。好像是神女救世的故事,還有一頭白牛在其間扮演重要角色——薑望也不是很看得懂。
他靜默地站在這裡,等待決鬥開始的那一刻。
他的前方隻有一扇拱門,玄鐵所製,像是阻隔猛獸的鐵籠。
喬林領著四名天覆軍銳士,靜靜陪在他身後。使節決鬥的時候,他們作為隨扈,肯定是要守在場邊的。
相較於意態從容的薑望本人,喬林明顯要緊張得多,握刀的手鬆了又合,合了又鬆。
主持這一場決鬥的,是蒼狼鬥場最好的司儀——有北地薔薇之稱的邊嬙。
但顯然今天沒有什麼可供她發揮的空間。
穿著一身曳地長裙,極顯傲人身姿。露出玉藕般的手臂,用一枚黑色臂環,襯得膚色更亮。
站在懸垂的高台上,美眸橫波,曼聲道:一方是近百年來天底下最年輕的軍功侯,一方手握大楚帝國世襲侯的傳承;一方是道曆三九一九年黃河之會內府境的魁首,一方是棄術修武、再攀高峰的不世天驕!
這一場戰鬥,究竟誰勝誰負
讓我們拭目以待,螭潭薑望,對陣獻穀鐘離炎!
不得不說,雖然準備時間很短,她還是做了不少工作的,連薑望在夏國的最新封地都沒有錯過。相較於青羊鎮,因侯爵而得的螭潭,顯然更能匹配鐘離氏的族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場內。
拱門轟然洞開,立在青牙台兩側的天驕,便這樣沐浴在天光下。
鐘離炎一身玄色勁裝,背掛重劍,短須鷹眸,踏步時有天搖地動之感。
薑望依舊是青衫飄飄,腰間左掛長劍,右垂白玉,漫步似遊雲閒移。
就這樣相對地走到鬥場正中,彼此都沒有說彆的話。
邊嬙亦是直接宣聲道:願神予你們以榮耀,請開始這場神聖的戰鬥!
她的聲音無疑是悅耳的,尤其是神術加持,使得此聲頗能奮勵人心。
薑望便在這個時候踏前一步,已躍高空,探手一抓,卻是對著邊嬙的方向,將邊嬙的這句宣聲抓到了手裡。
抓聲為質!
邊嬙的這一句話,他以行動否決。
他不需要神的榮耀,不需要神的賜予,無論什麼原天神,蒼圖神。
今時今日他就是神!
滋滋滋滋。
邊嬙的這句話,在他的五指之間,再次響起。無形的音紋有了實質,爆發出雷電的滋響。而狂暴的雷光被他一把握緊,握出了一杆雷電之槍。
降外道金剛雷音在他的手中,已經有了截然不同於懸空寺僧眾的變化。今日亦隻是牛刀小試,卻還不算動了真格。
隻是當他躍升高空,隨手握聲成雷電,以長槍的形態狂妄紮落。飄飄青衫繞白電,這一刻的神武姿態,實在煊赫!
尤其是鐘離炎幾乎同時發動,腳下隻是一踩,整個人像是一架已經發射的弩車,在空中穿出狂暴的尖嘯。沸騰如海的氣勁,環身而湧。此身似卷狂潮來——
卻正巧迎上薑望的雷電之槍。
一切渾似天成。
兩位天驕以難言的默契,完成了交手的第一合。
神意相合的氣勁,與雷電撞在一起。
鐘離炎的重劍,已將這雷槍劈散。而他自身的血氣,霎時間如狼煙衝天,衝開了層雲,直似要撞上烈日!
狼煙之柱的儘處,天外隱約還有重重疊疊的天。
鐘離炎還是那個鐘離炎,可是當你看向此刻的他,你的目光都要被燒灼、被消耗。恐怖如此,不可直視。他呼吸之間,便是雷霆,舉手投足,皆為水火。
與薑望的這一戰,所有的試探、了解、權衡,他隻用一合!
一合之後,他就已經完全地解放自身,展現脊開二十一重天之後,武夫那練出神性的氣血。
所謂大武夫力破萬法,憑借的是什麼
便是這一身筋骨,血肉毛發,皆越天人之隔,是氣血通神!
那被劈散的雷光匍匐於他腳下,周遭元力皆為其鎮伏。雙手重劍隻是橫掃過來,像是推來了一座山!
豈止是像!
他的氣血咆哮如江河,他的身後虛空,是真正移來了一座劍形高峰的虛影。
誰能推劍如移山
薑望在內府境,亦有統合諸神通的絕巔傾倒之劍。可是與鐘離炎此劍相較,卻顯虛妄。
薑望那一劍,是天柱傾折之勢,是他彼時的極勢之劍。
而踏足武道二十一重天的鐘離炎,這一劍不止在勢。是有傾山之勢、傾山之意,更有傾山之力!
一切都黯淡了,因為此山遮天蔽日。
一切又都被推開,因為此山勢無可阻,掃儘塵埃!
一切都被排斥,一切都被碾壓。
這是薑望所麵對的,第一個比肩神臨的武夫。
這就是武夫踏足二十一重天之後,所能夠展現的恐怖力量。
此時天開地闊,四麵皆無,唯有重劍如峰巒。
神人以此劍推之,橫絕八荒,勢不可擋!
然而此山之前,立有人。
人伴山字……是為仙!
那個虛懸高穹、剛剛崩散了手中雷光的身影,麵對如此磅礴的一劍,卻不退不避,更往前行。
直麵煌煌劍山,腳下青雲隱現,在那幾無可查的氣機罅隙裡,一個踏步,已然踩在了劍山之巔!
真是藝高人膽大。
其人胸腹之間五府輪轉,天府之軀的璀璨熾光,瞬間洞穿了鐘離炎這一劍對視野的壓製。
障目之山自此移。
一時之間,兩位當世天驕的對撞,呈現了更為清晰的畫麵。
烏顏蘭珠見得那鐘離炎血氣狂飆,如神魔降世,劍山橫碾,要鎮壓一切不服。己身雖在場外,雖然知道青牙台絕對能夠保證觀眾的安全,也有一種孤身立在暴風雪中的惶然。
便在此時,齊國那位武安侯從山影中走出來,踏足於山巔。
袍角漫卷,飄飄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