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想的,我也是這樣做的。
薑望如是說。
誠哉斯言!
這段時間他是如何做的,每一個有心人都看在眼中。
以公侯之尊,每日輾轉數府,巡行監考數十城。不顧忌任何人的背景,不考慮任何關係,以劍斬除弊行。
他的確可以坦然地說出這些話。
高台上,蘇觀瀛和師明理已經不再言語。他們的目光都往考場墜落,表情變得嚴肅。
此時的虎台,氣氛怪異。
薑望很認真地解釋他是如何對待這一次官考,好像真的想要告訴趙子,他的心情,他的選擇,他的作為。
趙子很認真地在聽薑望解釋,好像真的很在意、也很需要這個解釋。
而整個虎台,所有人都各行其是,調息的調息,站崗的站崗,巡邏的巡邏。眼下官考本身是最重要的事情,兩個人在聊些什麼,並不緊要,哪怕其中有一個是武安侯。
在所有人都並不在意的情況下。
他們兩個人的認真,反而顯得相當荒謬。
我相信你的確這樣想,也的確這樣做了。這些天我們看到了很多。趙子坐在書案前,語速不快不慢,很有讀書人的氣質:但是這樣的公平是不長久的。它隻存在於你個人的意誌。你走之後呢
薑望道:我一直記得一句話,我的道理,隻在劍鋒三尺之內。
你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趙子問。
我想我說的是,‘力所能及’。
趙子看著他:義之所在,雖乾萬人而吾獨往。大丈夫立於天地,豈可惜身
薑望道:有時候你活著,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能不找死,還是不要找死為好。況且每個人的義’,並不相同。
人生苦短,譬如蜉蝣,生死無痕。侯爺有沒有想過,用這一生,為這個世界留下些什麼,做一個偉大的人趙子問。新筆趣閣
薑望道:天行有常,自循其理,大概並不需要我留下一些什麼。我隻希望我可以不給這個世界添亂。
趙子道:有能力卻不願意改變世界,也是一種屍位素餐。
怎麼才算有能力呢修為隻是一種無意識的力量,智識有時是一種囚籠。薑望道:我自己都時常做蠢事、做錯事,有時候分不清對錯,有時候看不明真假,常常迷茫不知前路何在。我怎麼敢說這個世界能夠被我改變得更好改變自己是一種選擇,我自己承擔。改變世界,我何德何能
趙子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還是感謝你願意跟我聊這些。重新認識一下。
她站起身來,慢慢地說道:趙錢孫李百姓第一,是為趙’。子醜寅卯良時第一,是為子’。我名趙子平等國護道人!
舉座皆驚,全場大嘩!
文考之後馬上就是武考。
南疆官考一旦成功結束,齊廷就真正由名製實,徹底地掌控了南疆。
這絕非平等國所樂見,甚製也不是南域其它勢力願意看到的。
為了伐滅夏國,齊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從外交、軍事各方麵圍追堵截,也贏得了偉大的勝利。
但是一場戰爭結束了,另外一場戰爭仍在延續。
薑望不是目標,可他恰逢其會。
趙子一言出而天地換。
眼前的一切無限延展,偌大的虎台變成了一張棋盤。
而天下知名的大齊武安侯,此刻也不過是其中一顆棋子。
在這棋盤之上,黑白交錯,大龍廝殺,處處見生死。
身與魂的邊界完全被模糊了。
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虛幻。
薑望此刻身如墨染,立在茫茫無際的棋局世界裡,作為一顆黑棋,目之所及,皆是雪白,皆為敵子。
那是一個個看不清麵貌,但是各具力量的人。
每個人都散發著不可動搖的殺意。那殺意並不一定出自每個人的本心,可是卻成為一種規則。
棋盤上黑子殺白,白子殺黑,不能兩立,必分生死!
明知道他們或許是剛才的考生,或許是老山鐵騎的甲士,或許是南夏總督府的官吏。
薑望心裡的殺意,也禁不住一陣一陣上湧。
類於渴欲飲、饑欲食、寒欲衣,此時他想要殺死這些執白的敵人,也是如此自然的道理。
殺!
殺光他們!
不用在意什麼因由,也不必有什麼背負,那根本就是天理循環!
滿局白子圍孤黑,我不殺人人殺我。
充滿殺意的目光落在身上,冰涼刺骨。
薑望雙腳定在底下,如老樹生根,以驚人的毅力壓製自身。
便於此刻,赤金色的光照從五府海暈開,一瞬間照耀了人身四海。
那不朽的赤金之光照徹雙眸,屬於規則層麵的殺意仍然沸騰未消,在赤金色的光芒裡如飛蛇遊動可是卻不能夠再動搖。
管它什麼天經地義、律令公理,吾自真我不移!
在他人之棋局裡,走自我之路。
薑望定定地看著前方,在數不清的衝殺過來的身影裡,捕捉到了趙子一一此刻的趙子,正盤膝而坐,恰坐天元一位。她是視線的歸處,也是整個棋局世界的中心。仍然是儒衫束發,但身似披雪,是為執白者。
她的身前,擺著一張棋盤,棋盤上似有迷霧籠罩,隻能隱約看到一兩幕畫麵。
薑望窮極目力所看到的,是縱橫無數道實線向遠處延展,是黑白兩方交錯廝殺不休。白子占據了絕大部分棋盤空間,將黑方一條孤獨的小龍,圍在中間。雖是孤子為龍,然已八門金鎖。
而這恰是此刻他身處的局麵!
殺!
一柄長刀橫斬而來。
薑望隨手探出,便錯開刀鋒,掐住了來者的脖頸。道元一催,卸掉刀勁,將其遠遠丟開。
殺了他!
殺了他!
一時間敵人蜂擁而製。
四麵八方刀劍皆落,而薑望隻是大步前行,便如捉小雞一般,一手一個,整齊有序地扔飛在空中。
他走到哪裡,哪裡就飛起來一堆執白的敵人。
但有更多的人出手進攻。
烏泱泱的道術如洪流傾落。
薑望不閃不避,橫衝直闖,體表清光環轉,正式開啟玄天琉璃功!
道術洪流覆了滿身,而他清光照體,自然無垢。
那龐雜的道術似水而來,又似水流瀉,根本傷不得他分毫。
何為當世強神臨
在現世任何一個國家,都已經是毋庸置疑的強者。可以在絕大部分時候橫行無忌。內府以下修士,根本打不破他的防禦。神通內府或外樓,才值得稍加注意。
但也隻是稍加注意而已。
他不是鄭朝陽那等強行拔升弱神臨,哪怕是真正頂級的外樓修士,在現在的他麵前,也過不去三合。
難以計數的攻擊落下來,但都被隨手抹去。
雖說滑滴細流可成海,但滴水穿石須萬年!
在這個無邊無際的棋局世界裡,他或許是獨身一人,孤獨一子。但除非那執棋者趙子,誰又能擋他路
此刻圍攻他的這些人裡,包括了薛汝石那種經曆了戰爭考驗的內府修士,包括了顧永那種久在軍伍的外樓修士,也包括了觸說那種逼近神臨的外樓修士。
但無論何人,無論何等秘術、殺法,都隻如拂麵微風,不能帶給他半點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