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唱一句此生不見(1 / 2)

赤心巡天男是誰 薑望 2460 字 2小時前






白平甫的葬禮並不隆重。

琅琊城也沒有滿城披白。

隻在白氏老宅掛了素幡,未宴親朋,不迎賓客,異常的低調。

當然很多人都明白這低調的緣由一一棟梁折斷,大勢難挽,曾經煊赫越國的名門,是不得不低調。

沒有權傾一時的力量,怎能再匹配權傾一時的聲勢

白氏主母文娟英,坐在丈夫生前的書房中,坐在丈夫死去的椅子上…一身披麻,臉有戚容,但並未流淚。

該流的眼淚,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都已經流儘了。

在丈夫白平甫身死之後、兒子白玉瑕回來之前,她必須撐住這個家。她也的確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此刻她的眼神裡,更多的是優思。

兒子有了很大的變化,她暫不知是好是壞。

從小到大,白玉瑕都是那種彆人家的孩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刀槍棍棒無一不精。道德禮儀,人人稱讚。堪稱文武全才,完美無瑕。

就像他自己在朝堂上所說的那樣,白平甫從小就要求他忠君愛國、用勤用勉,他也的確從未懈念過。

黃河之會上被項北用拳頭擊潰,山海境後又與革蜚的差距越來越遠。兒子近乎自虐的努力、兒子坐立難安的焦慮,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那一封喜數字的遠遊信,固然使得平甫大發雷霆,固然叫許多人看了笑話,她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的。

兒子人品樣貌天資才能樣樣都有,本該鮮衣怒馬的年紀,卻沒有多少年輕人的朝氣,一言一行,端謹有禮,氣節兼具。一直困宥於白氏佳兒的框架裡,活成了丈夫筆下勾勒的樣子。每一天都很辛苦。

她固然敬愛丈夫,但她更心疼兒子。

其實她知道,丈夫又何嘗不心疼兒子、何嘗不思念兒子呢好幾次找茬與她吵架都是希望她能寫信勸兒子回來,隻拉不下臉直說而她也裝作不懂。

丈夫眼中,看到的是白氏長遠,是越國千年,看到的是平和局勢之下的凶險暗湧,

是所謂責任,所謂承擔。所以他會不斷地給兒子施加壓力,冀望玉瑕成為一個更優秀的人物。

但她隻希望兒子能夠活得輕鬆一些。沒有那麼厲害,也沒有關係。

但丈夫死了,兒子不可能再輕鬆了…

兒子回國的第一件事情,是披孝上朝。

兒子下朝的第一件事情,是正式開始舉行平甫的葬禮。

族中很多人都覺得,恰恰是現在這種時候,白氏需要用一場盛大的葬禮,來維持白氏的體麵。

是白玉瑕力排眾議,要求一切從簡,萬事低調。

她不是很能理解兒子的決定,但她毫無保留地支持。讓白玉瑕承擔起家族,正是平甫生前所希望的。無論結果如何,她願意同兒子一起承擔。

然而此刻,兒子跪在她的麵前,慢慢地對她說:我要離開這裡。

文娟英無法理解。

丈夫白平甫雖死白家雖然受到了重創。但琅琊白氏也不至於說從此就一蹶不振。白家作為越國名門,多年以來的積累不會一朝抹去。

家族內部神臨境修為的族老,也還是存在一位。白氏故交滿天下,她文娟英也有越國皇室的血統在。

應該說這個家族完全還能夠撐下去,有足夠的底蘊,可以熬到下一個支撐家族的人出現。可以支持白玉瑕的成長。

但白玉瑕卻要放棄這一切。

你與娘親說。文娟英緩聲開口道:是不是因為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世態炎涼,原也是常有之理…你父親當初在隕仙林失利,不也無人問津了很久

白玉瑕在朝堂上無疾而終的問責,早已經在越國上層傳開。被很多人視作白氏嫡子政治幼稚的表現。她文娟英當然也知曉,但認為兒子天生聰敏,隻需稍加點撥,執掌家族一段時間後,自然能夠明悟政治遊戲。

母親還拿兒子當孩子,但父既死,子即父,兒子哪還有天真之念白玉瑕搖了搖頭:活在這世間,誰能不受委屈楚淮國公尚有閉門忍辱之日,齊武安侯尚有天下通絹之時,兒子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嗎又如何受不得丁點委屈

兒子這次回國,就是為了給父親一個交代,就是為了撐挽家族。他雙手扶膝,像一尊玉像:但是留在這裡已經沒有希望。

文娟英哀傷地道:白家雖衰未死,我兒天賦卓絕,怎麼說這裡已經沒有希望

白玉瑕沉聲道:僅從白家來看,母親所說的當然沒有問題。僅從白家來看……那張臨川再奸詐、再強大,父親也沒有身死的理由。越國不是魏國,不是丹國,我們提前做了準備。

你是說…文娟英斂著眉:那革畫故意坐視你父遇險,革氏欲吞我白氏

白玉瑕道:此事乾係重大,沒有證據,不能亂說。但想來天下聰明人,都會有幾分猜測。

文娟英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顯然她也是那聰明人’之一,但隻是垂眸道:若事實真是如此,我兒更要慎重,更要隱忍,更不該打草驚蛇才是。

白玉瑕搖了搖頭:不對。

他雖是跪姿,但仍有卓然之感,認真地說道:革蜚現在的正式官職,是右都禦史,都察院中第二號人物。左都禦史向來唯皇命是從,並不會乾涉他掌權。兒子卻一直潛心修行,沒有正式踏入官場。此為勢不如他。

革蜚以隱相為師我自幼承白氏家學。革氏如日中天白家又風雨欲來…勢之大不如。

自山海境一行後,革蜚修行速度一日千裡,如今已成神臨,甚至能與張臨川交手而不死兒子遠不能比,輸的是力,也是可見的未來。

他口中說著自己的樣樣不如,但眼中並無頹色,隻是客觀地審視現實,冷靜地麵對殘酷:我若要與革蜚抗爭是以卵擊石,毫無勝算可言。革氏若要吞我白氏,僅白氏自己,並不存在還手之力。母親看今日之白氏,尚有家財萬貫,糧穀滿倉,葉茂枝繁…兒子觀之,不過泡影,是殘燭微光。

文娟英本想說若真有那一天,我還可以進宮求一求天子,皇家不會不管白氏。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因為她突然想明白了,白玉瑕為什麼回國的第一件事是孝服上朝,又為什麼在朝堂上那麼不懂事。.

如果說今日之白氏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價值,無非是對革氏的製衡,是曾經與革蜚並稱雙驕的白玉瑕的未來。

而白玉瑕已經都展現了。

白玉瑕已經在第一時間拿出了所有,已經第一時間走上賭台,以一個初出茅廬的養撞世家子的形象,在越國朝堂上那樣的憤怒、那樣的不懂事一一如果天子願意扶持他製衡革蜚,他願意成為那個站在台前的人。他願意沒頭沒腦地往前衝,往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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