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魂未定,左看右看,隻覺哪裡都不安全哪裡都有危險。這條破路,停下來不行,走得快了不行走得慢也是一步一陷坑,還得擔心傳承被其他隊伍先奪取。
堂堂小羽禎,在自己老家裡,怎會如此困窘
人族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天將降大任也,必將先勞什麼,後苦什麼……怎麼也該苦儘甘來了!
羽信靈機一動,振翅便高起:熊老哥,咱們從天上走!
熊三思攔之不及,也便悶頭跟上。
兩妖離林未遠,疾飛而前,上為高天,下為林海。舉目四望,視野已經開闊非常,但根本瞧不見其它道路,也看不到林海儘處。
隻在低頭的時候,能看得到自己辛苦走來的這一條蜿蜒道路。但起已不知在何處,終也不能見清楚。不過隔著林葉,沿著這條若隱若現的小路在上空飛行,倒也不虞迷途。
我算是想明白了!神霄神霄。羽禎大祖的傳承,可不應該在天上拿麼羽信舒展羽翅,在空中劃過漂亮的軌跡,相較於熊三思的謹慎,他倒是暢快許多。
在無垠廣闊的天穹裡,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語氣也輕鬆:天上無林更無葉,藤蔓也爬不上來,總不會還有什麼鬼東西……
咦。他皺起眉頭:天上怎麼在落稻草
熊三思凝重抬眼,瞧得一根根枯黃的稻草,突兀出現在高穹,飄飄而落。這情狀相當詭異,高穹怎會有稻草它從何處來
羽信的語氣也謹慎起來,琢磨著道:這些稻草不會變成怪物吧
話音還未落儘。
那一根根枯黃的稻草,便忽地穿梭起來。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操縱著它們,編織著某種不容於世的……生命。
之所以說是生命,因為在稻草穿梭的途徑裡,有生氣在煥發。
為何說不容於世
因為在稻草編織的過程中,空中就響起了淒厲的鬼哭聲。神悲鬼泣,世所不容。
那憑空響起的鬼哭,帶來凶惡的感受,但也似催生了什麼。
一個個陰森森的稻草人就此出現了。
是稻草人,而非稻草妖,因為有人氣,無妖氣。
不許吃我的穀兒粒,叫那些惡禽不許近。
稻草人,稻草人。
披麻布,係彩條。
無麵目,無聲音。
不許說話,不許動!
密密麻麻的稻草人,紛落似雨,白雲似也蒙上了黃翳。
飄飛的彩帶似戰旗,縫製的眼睛滴溜溜動。那乾枯黃瘦的手掌,被一層咒文所環繞,掌中各有兵器。
或以茅草為劍,或以鋸齒草為刀,或以刺草為槍,或以藤草為鞭。
皆有不凡之武藝,甚至組成軍陣,紛紛落下,殺奔空中這兩妖!
羽信攥緊長槍,神情戒備:這些稻草怪物該不會……
啪!
熊三思一巴掌將他抽翻:閉嘴!
反身直上,刀光經天。就此在這高空,與這些稻草怪物為戰。
好一場廝殺!
稻草滿天飛,刀光如白虹。
羽信下墜數丈,恰好避開了幾隊稻草人的合圍。銀槍倒轉,羽翅再振,亦是殺向長空。
刀勁槍芒漫天亂轉。
這一場血戰,持續了足足兩個時辰。
在某個時刻,連破三座軍陣的熊三思,驟被一名稻草人殺奔
近前!閃爍寒芒的鋸齒之刀斜揦而過,熊三思將身倒拱,險險避開。
但麵具仍是被斬破了。兩片殘麵墜地,他如溝壑丘陵的麵容再無遮掩。
羽信舞槍的身影一時頓住,
相交十年,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熊三思的臉。
這是一張怎樣可怖的臉
臉上是密密麻麻的刀口,倒翻的血肉結成了疤,似田壟一般。整張臉竟無一塊完好的皮肉,根本看不到本貌如何。
黥麵妖,題麵妖。
此竟為默麵之由來。
罪囚尚且隻刺一字。
熊三思何罪,何以至此
難聽的聲音撕扯在耳朵裡——正嫌不爽利!
裹身的黑袍索性被扯掉,蜂腰猿臂好身形!熊三思一振狹刀,比羽信更像自由的蒼鷹,毫無避忌地再次殺回長空。
羽信環身繞電,迎著刺骨之風,高高躍起。
十年了,他發現他還是不了解熊三思。
你道熊三思當年是怎麼樣
蛛蘭若懷抱弦琴,緩步而行。
幽暗的林間,也因這抹倩影而明亮。
哪有什麼當年當年認識他的都死絕了。蛛猙在一旁說道。
蛛蘭若似有所思:像這樣來曆的妖怪,紫蕪丘陵可不止一個兩個。
蛛猙也警覺起來:你是說……
蛛蘭若果決道:虎太歲必有所謀!
天尊之謀劃,非我等所能乾涉。天蛛娘娘現在又重傷未愈……
兄長何必妄自菲薄這雖然是一場執棋者的遊戲,但此刻是我們在棋盤上爭殺,棋子的勝負,有時候也能決定棋局的勝負。蛛蘭若輕挑玉指,淺撥弦音,將那道邊隱秘的危險,消弭於無形,緩聲道:退一步說,我等雖是局中子,此刻更是不能退的過河卒。但若不能揣摩執棋者的心思……被拂落棋盤,也是遲早的事情。
蛛猙點了點頭,又想起來什麼你說那個柴阿四會不會也與紫蕪丘陵有關
未見得。蛛蘭若搖頭道:你不要忘了,今晚早些時候,他去見過鹿七郎。彆看他們好像不那麼對付。是真是假,哪個說得清
也是。蛛猙讚同道:妖心詭譎,誰跟誰一夥,真還有待商榷。
那麼你呢
嗯蛛猙抬眼,於是看到那雙水光盈盈的明媚眼睛,像是一片靜謐的湖泊,溫柔地照拂過來。
在一陣走馬觀花般的變幻後,最後隻剩三張臉孔,逐漸清晰,一個個不言不語不動。
都是同行者,都在此山中。
他看到蛇沽餘的童孔裡泅著血色;柴阿四身後藏著陰影,陰影裡有個不太具體的輪廓羽信俊麵泛起玉色、恍忽天神。
你跟誰是一夥
他聽到蛛蘭若的聲音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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