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縣主
冊封縣主的旨意正式遞到裴府的那日, 薑姒正在清涘院裏,拿著賬冊清點庫房裏頭的物件兒。
丫鬟們搬著書冊抬著箱子進進出出,也忙著將裏裏外外拾掇一番。
許久未回來, 雖然大多事務有孫伯照應著, 但有些事兒還是得兩位主子親自拿主意。
譬如自從邊關大捷消息傳回上京,特別是宮裏隱隱傳出要冊封薑姒以表嘉獎的口風出來後,各家便有心想與裴府熱絡熱絡。
別說現下裴家長子隻是個五品都尉, 裴誠又被停職在家, 那都隻是暫時的,上頭馬上要變天兒了,以後怎樣還說不準呢!
但無奈裴父閉門不出,陸氏也不知什麽緣故不再在這樣那樣的宴會上現身,正主兒又尚在青州未歸。
各家琢磨了許久,想著即使人不在, 但態度還是得表示表示的, 於是一家家都派人送來了禮物。
禮物不算多麽貴重, 畢竟天子腳下,且都拿捏著分寸呢。
也正是因為如此,孫伯作為管家也不好逾舉地拒絕,免得反倒顯得失禮, 隻好一一記錄在冊。
隻是每每聽門房稟報又有哪家的小廝登門時, 心裏還是忍不住感慨——
能在這上京城裏頭立足的人家,果然個個都是人精。
之前裴家出事時, 別家的下人們碰見出去采買的裴府丫鬟和小廝, 都會避開, 更逞論他們的主子了,而如今……
孫伯搖搖頭, 儘職儘責地在兩位主子不在時打理好這一切。
而等二人回府後,這頭疼的差事兒便理所當然地落到了薑姒的頭上。
該還該退,該如何措辭,這都得細細斟酌。
而正當薑姒為這事兒犯難,準備等裴玨下值回來後問問呢,下人便稟報說宮裏來了人,且是奉了旨來的。
這話就是裴府所有人得去聽旨的意思。
她忙拾掇一番,趕去前廳。
路過前廳拐角時,隱約聽見小丫鬟悄聲說陸氏在靜院發了好大一頓火,把敲門傳話的人都給轟了出去,揚言誰愛去誰去,要想強迫人的話有本事找婆子架著她去!
小丫鬟嘀嘀咕咕和同伴抱怨說陸氏哪裏像是個當家主母的樣子,簡直是個瘋婆子,一旁的同伴深以為然地附和著。
薑姒不好摻和什麽,隻好假裝沒聽見,抬步進了前廳。
裴父已然到了,見她來了,點了點頭。
登門的是個笑得眯眯眼的老太監,念完了聖旨,和氣地寒暄了兩句便要告辭離開,裴父眼神示意下人塞了個鼓囊囊的荷包過去。
老太監推辭了兩句後收下,神色更加和善,臨了意味深長地對裴父恭賀了一句:大人有麟子佳媳,府上前途無量啊。
留下裴父站在原地,似是若有所思。
而薑姒垂眸瞧著手中黃澄澄的聖旨,目光落在那末尾的一行字上,尚且還有些回不過神兒來。
【……忠慧敏秀,承其父之誌,可嘆可嘉,特封縣主,賜號平寧,蘇綢百匹,琉璃盞一對,東珠十顆,三翟冠一頂,深青鑲絲金繡孔雀冠服一套,欽此。】
雖然之前便聽裴玨說了此事,算是早有預料,但當時隻說大可能是鄉君,畢竟大晉還從未有過冊封非皇家女眷的先例。
所以當老太監念出旨意時,薑姒才無比驚訝,同時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像是踩了棉花,輕飄飄的,不太真切。
當時裴玨還輕嘆說,沒能先給她掙個誥命,是他做夫君的不上進沒用,還望夫人莫要嫌棄他,惹得薑姒笑罵幾句。
“姒丫頭。”
裴父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薑姒看過去,猶豫了下,“嗯”了一聲沒說話。
其實回府以來,這還是第一回見麵,因為她不知道怎麽麵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心裏完全沒有芥蒂,那是假的,隻好這麽不尷不尬的。
裴父許是猜到她知道了,看起來也是一副不知該怎麽麵對她的模樣,沉默了片刻,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麽,但看了眼周圍的下人,終究隻是道:“你們好好的。”
薑姒微怔。
但裴父卻不再看她,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聽見小丫鬟稟報靜院那邊的事,皺了皺眉,沉吟半晌吩咐了幾句後離去。
背影瞧起來似是沒了以往的挺直,隱隱有些佝僂。
而沒過多久,薑姒便聽說,被禁足靜院的陸氏在又撒火罰跪打罵了一整院的丫鬟後,讓聽鬆堂的下人們悄悄避開眾人視線連夜用馬車送去了鄉下莊子。
是誰下的令不做他想。
而裴父本人則向上遞了告罪請辭的折子,將自己原本可以等待一年後複用的路徹底斬斷,令上京城裏好些人家背後念叨說糊塗。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的薑姒將聖旨交由下人們捧去供奉祠堂後,暈暈乎乎地回了清涘院,坐在房裏打開沒理好的賬冊盯了半天,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一個字。
直到裴玨下值回來。
瞧著青年眉間隱有疲倦之色的模樣,她收起賬冊,倒了杯茶水過去,心疼道:“怎麽會這麽忙?”
眼底都泛著血絲,一看就是勞累又沒休息好。
裴玨接過茶飲儘,安撫地朝她笑了笑,“初入禁軍,雜務多了些,再加上太子臨位在即,過段時日便好了。”
諸官於朝中來往脈絡複雜,處處都是學問,又哪裏是簡單的一兩句話能夠輕描淡寫地帶過的呢?
特別裴玨還是從青州突然調任回的上京,且一回來就被委以重任,領了禁軍副都指揮使的職務,令無數人豔羨的同時,也成了不少眼熱之人的眼中釘。
但薑姒知道他是不想讓她擔心,也相信憑他的能力足夠處理好,於是也不再多提,將今日聖旨到府上的事兒說了下。
裴玨從袖裏拿出一個油紙包遞過來,笑道:“這下該稱表妹一聲平寧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