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律一怔，說：“禮部派下，順天府已通知了。”</p>

方惜也一下子抬起頭來：“能立刻就再次科舉，這是好事，有些舉子盤纏有限，滯留在這裡太久，怕就要無銀兩回家了。”</p>

蘇子籍回轉臉來, 說：“那你們準備得如何？”</p>

方惜立刻說著：“平日裡的功課都反複預習過，書也背了，但對一些朝廷目前的政策，還有些不得其所。”</p>

蘇子籍沉思著望著窗外，沒有言聲，半晌才說著：“那我就給你二人出一個考題，你二人來答一答，我來看看你們的水平。”</p>

這裡幽靜, 沒事不會有人來, 在這裡考一考，雖是有些陰間，卻很合適。</p>

餘律和方惜此刻也沒時間去糾結合適不合適，太孫忙碌，可不是隨時想見就能見。</p>

此刻願意給自己出題考一考，就是有意指點了。</p>

且不說太孫當年科舉時就是相當了得，比兩人要強上許多。</p>

現在身處在政治最中心，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太孫的見識絕對是一等一，比百官都強出很多。</p>

就算是自己能摸清新任考官的喜好，都不如在這裡得太孫的幾句教誨。</p>

因此, 二人都立刻應下。</p>

蘇子籍就說：“一人兩人，有心無心。”</p>

這是直接出了個題目，並且還是原來考題, 方惜與餘律都是一怔, 不過這兩個考題, 由於泄露，早就反複習過，可還是細細思索起來。</p>

蘇子籍袖手等著。</p>

不一會，方惜就有了答案，答：“殿下，我的回答是……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p>

蘇子籍聽了，淡淡一笑，沒說可以不可以，又看向餘律。</p>

餘律思索了一番，才一字一字清晰的說著：“殿下，我的回答是……善必賞有心亦賞，惡必罰無心亦罰。”</p>

可以說，兩個人的回答是截然相反。</p>

關於這話題，一直以來都是很多人討論甚至爭吵的事，看方惜與餘律的神色，很明顯，已經爭過不止一次了。</p>

蘇子籍說到這事，臉上毫無表情, 先點評了方惜，歎：“方惜, 你可能要不中了。”</p>

“殿下, 不知您為何這樣說？”</p>

方惜有些驚訝，還有一些不服，自己雖過去有段時期沒好好讀書，但後來都改了，勤奮刻苦，自認為不差彆人，怎麼還沒考，就被認為可能不中了？</p>

蘇子籍看出了他的不服與不解，也不爭辯，靜靜說著：“你的想法，還是局限於普通讀書人的視角，而非站在治國的角度。”</p>

“甚至嚴格說，連讀書人都有些不合格。”</p>

蘇子籍口氣漫不經心，話卻很重：“你讀的是什麼，是四書五經，你考的是什麼，是春闈，是國家取士來做官來治國。”</p>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聽起來好聽，可世人非是聖賢，誰能為善無心，如果有心就不賞，那人人就不善了。”</p>

“為什麼，你一有心就不賞賜，誰還去作好事？”</p>

“更不要說雖惡不罰了，心隻有自己知道，彆人不知道，誰能知道你有心無心，壞了事，就自然要懲罰。”</p>

“要不，有人殺人，有人賣國，喊著我是無心，你放不放？”</p>

“故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實是壞世之言，且直接與朝廷大政以及孔子衝突。”</p>

“子貢贖人，子路受牛的典故，你不會不清楚吧？”</p>

這話一出，方惜本是不服，想跳起來抗辯，就猛的一怔，這是著名的典故。</p>

子貢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複贖人矣。”</p>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魯人必拯溺者矣。”</p>

子貢贖人不要報酬，人人不贖人，子路救人受牛，人人作好事了。</p>

仔細一想，方惜不由變了色，不服之色漸漸褪去，露出沉思。</p>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從兩個典故就能看出，與大政衝突，怎麼可能錄取？</p>

這道理，二人都是已經考中了舉人的讀書人，隻要給點明一下，就自然能想明白。</p>

“說白了，這是以鬼神壓人道，壓王法，而我們的考試是在人間，人間考官貶落伱，實是理所當然。”</p>

蘇子籍說完，又轉臉對著餘律說著：“你說的，善必賞有心亦賞，惡必罰無心亦罰，大體上是對了。”</p>

“隻是，卻不符合人情。”</p>

“雖說內法外儒，但外儒還是必要的，如果沒有仁這個字，司法就很容易變成法家之苛政，考官要是以你刻薄，低低錄取，你也無話可說，要是貶落，也有理由。”</p>

“應該以事實論罪，又以有心無心論輕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