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太傅隻得一妻四子,大公子二公子皆不在京師,除了三公子晏子言,平日在府裡的,倒還有一位被人退過三回親,正待字閨中的小姐。
晏氏玉印隻傳嫡係,既然三位公子都騰不出空閒,那當日將玉印落在貢士所的,隻能是這位聲名狼藉的晏大小姐晏子萋了。
翌日去上值,衙署裡無不在議論仕子鬨事的,瞧見周萍來了,忙抓著往細處盤問。
周萍一一答了,末了道:春闈的主考是裘閣老,公允正直天下人都曉得,落第滋味是不好受,任這些仕子鬨一鬨,等心平了,氣順過來也就散了,並不是甚麼大事。
劉推官哂笑道:眼下也就周通判您心眼寬,豈不知昨日夜裡,都察院來人請楊大人喝茶,就為這事,議了一夜還沒回來。
周萍一驚:都察院
都察院也管起這鬨事的仕子來了
劉推官道:你以為落第是小事上前年,渠州的高大人被調進內廷,就因乙科出身,裡頭的人都不拿正眼瞧他,前陣子受不了乾脆致仕了。
說著,又掃一眼角落裡抄狀子的蘇晉,不信你問他,他倒是甲科出身,當年還是杞州解元,二甲登科的進士,而今屈於你我之下,怕是這輩子都要不甘心才是。
周萍板起臉來:義褚兄此言差異,百裡奚七十拜相,黃忠六十投蜀破敵,時雨年紀尚輕,日後作為尤未可知。
劉義褚道:你就愛說教,他是得罪了吏部的,不再遭貶謫已是造化,還盼著升遷
周萍還欲再辯,那頭蘇晉已抄完狀子,呈到劉義褚跟前,一本正經道:大人說笑了,下官心無大誌,隻願苟且,此心安處即是吾鄉。下官在衙門裡呆著甚好,隻要劉大人肯通融,準下官時不時去外頭打個尖兒便好。
劉義褚斜乜著她:怎麼,去外頭野了兩日還不夠,又要出去
蘇晉道:是,有點私事,申時前便回。
劉義褚嘴上雖沒個把門,對底下倒還寬宥,深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門道,於是道:你儘管著去,要是被孫老賊活捉了,也不必跟本大人求情,本大人是不會管你死活的。
蘇晉方出衙門,就聽身後周萍喚道:時雨,且等等我。
蘇晉詫異道:你怎也出來了
周萍回頭望了眼府衙,歎氣道:劉義褚說話不過腦子,我不願與他一處呆著。一頓,又問:你這是要上貢士所罷正好,我也是要去的。
周皋言有個原則,跟劉義褚敘話,隻撿輕巧的說。
早上提及落第仕子,他麵上不以為然,心裡頭卻是沒底的。再思及那群鬨事的將散之時,跟他撂話說走著瞧,滿肚子愁悶簡直裝不住,一路走,一路跟蘇晉倒苦水。
蘇晉道:你這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春闈又不是京師衙門操辦的,哪怕事態鬨大了,皇上要問責,上頭還有內閣,禮部頂著。
周萍鬱鬱道:雖是這麼個理,但我仍要去貢士所瞧一眼的,隻要今日禮部能平平安安地將杏榜上各位老爺請進宮,明日唱了臚,封了官,我這顆心就能歸到肚子裡了。
說話間已至貢士所,武衛查過官帖,入內通稟,不稍片刻,許元喆便急匆匆地出來了,一路走還一路急問:蘇先生,可是有雲笙兄的消息了
他是晁清同科貢士,長得眉清目秀,可惜人無完人,打娘胎生得長短腿。
蘇晉不置可否,隻是道:找個清靜處說話。帶許元喆繞去後巷,這才問:元喆,你仔細想想,春闈前至今,雲笙可曾與外頭的人結交
許元喆道:先生上回已問過了,雲笙兄自來京師,除了先生,來往無非是同科貢士。
蘇晉默了一默,道:我說的外人,是指女子,他可曾結交過
許元喆臉色一白:這,先生何出此言
晁清從來不近女色,蘇晉知道。
也正因為此,此案從晏子言查到晏子萋身上,更令她大惑不解。
蘇晉見許元喆支吾不定,猜出七八分因由:怎麼,竟是樁不能與我說的
許元喆十分為難,垂著眸子道:先生莫要問了,雲笙兄說過,此事便是他死,也絕不可與先生提及半分。
蘇晉平靜地看著他:那他萬一當真是死了呢你也不願說嗎
許元喆仍是垂著眸,臉上陰晴不定。
也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朱南羨清楚地記得,五年前的蘇晉,不是這樣的。
彼一時,西北衛所要增派指揮使,他自小尚武,上書請命前去。
當時景元帝染了時疾,一切大小事務皆由朱憫達代為批紅。
朱南羨的折子遞到皇案便被朱憫達扔回來,斥責了一句儘逞莽夫之勇,令他閉門思過七日。
那時的朱南羨還有個撞破南牆都不肯回頭的性子。
他默不作聲地將折子收了,回到宮裡,非但閉了門,還拒了水食,連著五日滴米未儘,直到朱憫達命人將門撞開,看到這個半死不活唇角乾裂還仿佛得勝一般咧嘴衝自己一笑的胞弟。
朱憫達恨不能把他一腳踹死。
到底是跟在身邊長大的,朱憫達知道老十三吃軟不吃硬,隨後又想了一個轍,動之以情地勸了一番,大意是:不是皇兄我不讓你去,但你身為天家子,胸中沒點韜略,隻會舞刀弄劍,豈不讓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