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這身衣服放在箱子底，預備離宮的時候穿著。</P>

這顏色總是讓他想起小時候的家鄉。</P>

不那麼晴朗的天，雨絲細細密密地飄落著，到處都潮潤潤的，像母親秀美溫柔的麵龐。</P>

“你有心啦！好孩子。”周泓緩緩起身，將這衣裳換上。</P>

剛才那聲“好孩子”讓劉權的心寸寸如割。</P>

師父曾無數次那麼叫過自己，每一次都讓他欣慰，欣喜。</P>

可這一回，他愧疚得無地自容。</P>

“過不了幾天你也要出宮了吧？”周泓換好衣服坐下來問。</P>

劉權點點頭，徒弟背叛師父，這是大忌。</P>

但因為他首告有功，功過相抵，又有玉孤明張澤等人替他說情，還是能夠活著出宮的。</P>

“咱們兩個師徒一場，哪怕是你到皇後麵前告了我，我還是覺著這世上你和我最近。我能托付的也隻有一個你了。</P>

你知道我在江南置了不少產業，方才該交代的我也交代了。</P>

但還有一處我沒說，你也並不知道。</P>

那是我們家在蘇州城外的一處彆業，每年夏天母親都要帶著我去那兒避暑。據說我也是在那兒出生的。</P>

那裡的地契和鑰匙在蘇州通寶銀號裡存著，你去了隻需跟掌櫃的說流星馬天垂象六個字，他就會拿出來交給你。</P>

那裡房舍田地一應俱全，你去了完全可以養老。</P>

隻需要每年清明和忌日的時候，給我和我爹娘祭奠祭奠，也就是了。”</P>

“師父您放心，我一定照做就是了。”劉權匍匐在地上，眼淚滂沱。</P>

“我原想著自己會死在蘇州的湖光山色裡，會死在我出生的屋子裡。”周泓眨了眨眼睛，將湧出來的淚花又咽了回去，“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死也無憾了。</P>

可誰想人算不如天算，我終究要死在自己最厭惡的牢房裡。</P>

罷了！時候不早，我也該上路了！”</P>

周泓慢條斯理地吃著劉權帶來的飯菜，然後舉起那杯酒，一飲而儘。</P>

“徒弟……恭送師父！”劉權把額頭磕在地上，緊緊閉上眼睛。</P>

他聽到周泓拚命壓抑著痛苦的呻吟，聽到他把手骨結纂得嘎嘎作響，聽到他最後一聲悠長的歎息。</P>

然後一切歸於平靜……</P>

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魂魄也脫離了軀體。</P>

原來死是這班輕鬆的一件事。</P>

然而劉權終究沒有死，他和呂雙喜在經受一番告誡之後被逐出了宮門。</P>

他們每人隻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裡頭隻有幾件貼身的換洗衣物。</P>

他們茫然無措地站在宮門外，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車馬，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P>

哐當一聲，在他們身後，宮門被緊緊關上。</P>

他們幾乎同時回過頭，望向紅牆碧瓦的皇宮，那曾經他們最熟悉的地方，一轉眼竟變得如此陌生。</P>

雖是一牆之隔，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再進去了。</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