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今日, 雨林深處出奇的安靜。
守護著這裏的山神,早早通知了所有居民,今天必須保持安靜。
因為他會在今天, 與自己命中注定的蜂,完成受孕。
大王花儘力舒展著花瓣, 怒放到極致後,他的花盤足有四米長, 花心的直徑也達到了驚人的兩米。
完全就是一張可供兩人儘情翻滾的花的溫床。
庭深遠遠地就看見了大王花。
他一路尋著味兒,不被任何別的雜念乾擾, 一心隻想著大王花。
那幽香仿佛魚線, 拽著他的心臟。
直到在低空也無比顯眼的深紅色花盤印入眼簾, 庭深像是終於找到靈魂的棲息地似的, 徑直下降,然後一頭栽進去。
“哎呀——”
大王花的花瓣飽滿輕盈,柔韌有彈性, 庭深落到上麵後先是彈了彈,然後順著那傾斜的弧度,被送進花心。
花心密密麻麻的絨毛, 當時就糊了庭深一身。
原本它們是緊緊藏在絨毛的縫隙裏的, 但被猛地撞擊, 自然就飛了起來,撲了庭深一頭一臉。
庭深快被香迷糊了!
他唾液急劇分泌著, 下意識舔了舔唇。
然後,他認為他嘗到了此生從未嘗過的甜蜜味道。
這是一種來源於基因的渴望。
像獅子捕獵羚羊,羚羊啃食綠草, 綠草紮根於土壤一樣。
穿戴著金環虎頭蜂皮膚的庭深,被香甜的花粉徹底俘獲。
直徑兩米的花心內, 滿滿都是紅色的花粉,實在太多太多了,庭深一時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該以什麽樣的姿勢進食。
自己身上還穿著好些衣服呢,會不會汙染可口的食物?
這麽想著,他迅速褪下衣物,打算和這乾淨等待著他的花朵來一場親密的擁抱。
卻在把衣服往花瓣上掛時,聞到了一陣濃烈的香氣。
是蜂蜜!
庭深眼睛猛地一亮。
下一秒,他翅膀撲騰著,飛起來了一點點,懸停著四處看。
那味道那麽近,一定就在這附近。
庭深挨個兒抱起那五片花瓣的尖,往上扒拉。
其實他完全可以飛出去從下麵找的,但是他舍不得離開大王花哪怕一丁點兒的距離。
很快,庭深在一片花瓣下麵,發現了他昨天落在這裏的蜂蜜罐子。
那裏麵似乎盛著黏稠的液體。
庭深不是很確定,他趴在花瓣上,用帶了鉤子的蟲足去夠,勾到了罐子上的麻繩,然後把它拉了起來。
捧著滿滿的蜂蜜罐子,庭深驚喜地發現,裏麵裝的並不是雨水,而是蜂蜜!
是野蜂蜜吧?
淡紅色的液體,黏稠,散發著令人著迷的甜蜜的氣息。
庭深想到了什麽,他警惕地轉頭,看了眼花心,仔細掃視著——他擔心已經有別的昆蟲捷足先登。
這淡紅色的蜜,按理說應該是大王花的蜜呀?
可明明大王花完好無損,自己昨天還敲打過最近的一窩野蜜蜂,誰會來采蜜呢?
好奇怪。
不管了,先嘗嘗。
本來庭深在嘗到花粉之後就已經淪陷了的,可這蜂蜜實在太甜,甜到蓋過了花粉的味道,庭深這才決定去夠它。
不知道是誰釀在這裏的,反正現在是他的了。
他的罐子,他的蜂蜜。
庭深伸出一根手指沾取,然後把手指放進了嘴裏。
他要收回剛剛的話——大王花的花粉並不是最甜蜜的,這蜂蜜才是。
要是讓他知道這是哪窩的蜜蜂釀的,他一定把它們拴起來,讓它們天天給他釀造蜂蜜!
庭深捧著罐子,噸噸噸喝了起來。
一天並不足以讓水蜜變成成熟的蜂蜜。
儘管庾京元控製著大王花,用花瓣小心地蓋住了它,沒讓風吹雨淋,更沒讓別的昆蟲和動物碰。
但水蜜終究是水蜜。
沒有蜂蠟封蓋,在雨林濕熱的氣候裏,空氣裏的水分是蜂蜜的克星,每分每秒都在量變。
細微的變化讓水蜜開始發酵,還沒到質變腐壞的程度,畢竟蜂蜜裏麵含有天然的防腐劑。
但發酵真實存在。
因此,這一罐由大王花的花粉和金環虎頭蜂的活性酶共同結合而成的水蜜,實際上正處於非常微妙的、類似於米酒的狀態。
早一點,它隻是水蜜,味道不會像現在一樣帶了點兒酒釀風味。
晚一點,量變會引起質變,它會徹底腐壞,發酸發臭長黴菌。
現在正是微妙的平衡點。
以至於庭深幾口下去後,當他把臉從蜂蜜罐子裏抬起來的時候,已然是眼神迷離,臉色酡紅。
庭深小心地捧著蜂蜜罐子,順著花瓣的弧度往下滑,滑到花心裏麵。
他覺得屁股有點兒癢癢,頭也暈暈的——庭深並非一杯倒,甚至他恍惚記得自己的酒量很好。
奈何金環虎頭蜂最怕酒。
燒酒能在幾秒內殺死一隻虎頭蜂。
這發了酵的水蜜,酒精含量其實微乎其微。
但已經開始有酒香了。
口感也還是蜜的味道,不然庭深不至於喝了好幾大口。
酒香帶來的反應,讓庭深今天還沒吃上花粉呢,就先迷糊了起來。
他甩了甩頭,想清醒一點,可停下來視線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在跳舞,花心裏的絨毛晃啊晃,花粉粘得他滿身都是。
唔……還是應該先吃花粉的。
這蜜很奇怪,竟然醉人!
庭深已經不光是臉色酡紅了,他整個身體都透著粉。
白皙的粉一白皮膚像是剛被沙灘上的太陽荼毒過,透著不正常的紅暈。
屁股也怪刺撓的。
把還有大半罐的蜂蜜罐子放到一邊,庭深有點想不顧形象地撓撓屁股。
但他實在太迷糊了,重新坐下的時候,身體沒個輕重,屁股竟猛地往下一坐。
這下,不用他撓了——毒刺從尾椎骨裏探了出來,插進了花心的組織裏,毒液立刻注入了大王花裏麵。
蜂毒釋放的一瞬間,庭深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胡蜂和蜜蜂不一樣,並沒有倒鉤,不會在蟄人之後被拉出內臟死亡。
它們的針可以反複收縮,可以重複蟄人。
隻要毒素足夠。
毒素不夠的話,就會像被泡在燒酒裏一樣,身體失去防禦,被完全掏空暴斃。
庭深哪裏知道這些?
他是第一次蟄什麽東西,毒針是無意識放出來的。
這會兒,他腦子懵懵的,就這麽睜著眼睛呆坐著。
那放大到他人的身體上,足有小臂粗的毒針,和等比例加倍的蜂毒,把庾京元給蟄了個夠嗆。
他不得不立刻從花心裏鑽出來阻止這一切。
花心中央,絨毛最密集的那一叢,像是顏料混合似的,旋著、融化。
一個黑色皮膚的男人從裏麵爬了出來。
庭深的蜂毒太頂了,庾京元也受不了。
他趕緊把呆呆看著他的蜂美人像拔蘿卜一樣拔起來。
從尾椎骨裏長出來的毒針,真的很有震撼效果。
毒針在離開宿主之後往回縮,沒在庭深的皮膚上留下一點兒痕跡。
隻不過蜂毒幾近掏空,庭深整個人也被掏空了。
喝了發酵的水蜜,他本來腦子就迷糊著,還因為不會正確試用皮膚最致命的武器,而差點把自己的毒囊掏空。
這會兒,被端起來,腿都還是盤著的。
庾京元把庭深放到一邊,不住地喘氣。
他低估了發酵後的水蜜的威力,也高估了庭深的自製力。
誰家好蜂隻著一個東西使勁蟄啊?
剛被蟄的那一下,庾京元都覺得還好,能撐住。
問題是庭深不會自主收回毒刺,他一直蟄,神仙來了也受不了。
今天是庾京元最重要的日子,他原本的打算是先等庭深吃個飽,吃到肚子圓圓的,然後他再像上一次那樣出來,告訴體力充沛、意識清醒的庭深,他就是大王花。
然後請他一起孕育一個寶寶,以類似人類的方式。
整個過程會非常浪漫——今天是仲夏夜,會有非常多星星,抬頭可見銀河。
蜂美人滿臉滿身都是自己的花粉,會比上一次還要漂亮。
等到互相坦白身份後,庾京元會一邊哄他,一邊按壓他的小腹,把那些脹滿蜜胃的花粉再次擠壓出來。
這一次不需要盛放,就讓那些混合著大量唾液的水蜜包裹著他們,在花的溫床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大王花和虎頭蜂,會在這裏將彼此的基因交換。
然後庾京元會在自己死亡之前,把他們的寶寶交到庭深的手上。
愛情的結晶會陪伴虎頭蜂到地老天荒。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庾京元看著縮在花心邊邊,趴著蜷縮著,已經睡過去的庭深,簡直大無語。
他畢竟是處花,還沒被采集過花粉,不知道蜂蜜釀造蜂蜜的具體過程。
沒想到發酵的水蜜威力那麽大,直接就把虎頭蜂醉翻了。
還伸出毒針給自己灌注了大量的毒液。
庾京元渾身難受,被蟄的地方是大王花的花心,也就是他人形的小腹。
這會兒,大量蜂毒造成的排異反應,讓庾京元的小腹微微腫起,隻有那麽一點兒。
但他從沒有這麽疼過。
一整夜,庭深睡得香甜,庾京元卻在用身體抵抗他的蜂毒。
疼痛、眩暈、想要嘔吐……
小腹還充血腫著。
一夜過去,天亮時,庾京元才好受了些。
他時不時就會痛到低吼,這在附近裝死的生物聽來,反而是另一種像求歡似的反應。
清晨,好了不少的庾京元靠過去,把睡到流口水的蜂美人摟到懷裏,恨恨地掐了把他的臉。
都怪這貪吃的蜂,搞砸了昨晚本該甜蜜的孕育。
這時,庾京元突然聽到了一點細微的動靜。
他閉上眼睛。
他臉上、身上神秘的花紋微微閃著光,大王花紅色花瓣上的白色圓圈也在一閃一閃的。
風把雨林裏的竊竊私語帶到他的耳邊:
“大王峰沒有叫了,他們肯定睡了。”
“呼,終於能喘口氣了。授粉成功的話,之後,我們也能正常開花了。”
“還得再等幾天。他才完成授粉,雖然大王花結花苞很快,但還是要好幾天的。”
“好吧……虎頭蜂和大王花的孩子一定是大王花嗎?”
“不知道呀,大家都是第一次見,應該生出什麽樣的孩子都有可能。就像人類扡插雜交我們一樣。”
……
發生在雨林裏的事,注定要被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物討論。
就連大王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