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孔雀是站在樹枝上睡覺的。
古有“鳳凰非梧桐不棲”的說法, 而今,豐紳和卓對這句話,有了非常深刻的理解。
因為他回來的時候, 看見庭深正睡在沙發靠背上。
沙發是古董沙發,整體框架是木製, 墊了軟墊,他沒睡軟墊, 反而身體平攤在並不寬敞的靠背上,四肢則自然下垂, 看起來, 像是騎在沙發上。
腦袋更有趣, 和所有鳥兒一樣, 彎著向後撇,試圖藏進翅膀下麵細滑的羽毛裏。
隻可惜他現在不是鳥的樣子,而是人形。
以至於怎麽看怎麽好笑——軀乾四肢和頭顱誰都不服氣誰, 各睡各的。
豐紳和卓忍不住輕笑出聲。
誰知庭深並沒有睡很熟,或許小鳥總是容易被驚醒。
他瞬間警醒,仰起頭來。
隻是之前保持扭曲的睡姿有點久, 這麽猛地一下, 雖然沒把他細弱的小脖子給擰著, 卻也在安靜的室內發出極其明顯的哢噠一聲。
庭深落枕了。
他愣了幾秒,疼痛才襲來。
這一下, 把兩人都驚住了,都僵著沒動彈。
豐紳和卓眼睜睜看著青年的眼眶裏凝聚出水霧,然後慢慢串成了珠。
幾秒後, 大珠小珠落玉盤。
庭深又哭又叫,扯著嗓子罵剛剛把他笑醒的男人:“都怪你!都怪你!啊啊啊啊!”
……
大晚上的, 主寵二人的關係,一度降至冰點。
以豐紳和卓放下麵子柔聲輕哄,再三道歉,並承諾明天把他的好兄弟小帥接過來玩兒,才讓氣急敗壞的小孔雀願意放下芥蒂搭理他。
其實從肉眼看,根本看不出來什麽。
但落枕這種情況,本來就是不能用肉眼判斷的。
青年現在眼裏還噙著淚,梗著脖子小臉皺成一團,就算是人形,豐紳和卓看他這樣也心疼了。
問他:“怎麽那個姿勢睡覺?”
庭深回答道:“就是想在窗邊上,看你什麽時候回來。”
庭深撒謊了。
他那個姿勢,完全是自找的——羅媽做的飯非常好吃,因為之前在山城生活過,她會做地道的江湖菜,恰好很符合庭深的成都胃。
庭深晚飯吃得飽飽的。
羅媽走了之後——羅媽屬實彪悍,為了不暴露僵屍身份她是當著庭深的麵,從二樓平台下去劃皮劃艇劃走的,導致庭深因為她大費周章過來做飯還有點愧疚——庭深無聊,從書架上拿了本閒書看。
哪知這閒書竟然是講玄學的。
不是教方法,是遊記,講一個道士雲遊時候的所見所聞。
裏麵有關於東北五仙家的故事,還挺有意思,庭深讀著讀著覺得挺攢勁,嘴巴寂寞,便繼續炫豐紳和卓給他的那罐子鳥食。
裏麵五穀雜糧、凍乾水果、堅果,哪一樣不是飽腹感很強的?
庭深注意力全在遊記上,不知不覺吃了好多。
等他意識到不能再吃下去時,肚子已經開始難受了。
不是要上廁所那種,是純粹胃撐得難受。
都愛說小鳥胃,小鳥胃真的金貴,庭深走了幾步還是覺得難受,隻想找個什麽東西,把肚子抵住。
便趴到了沙發靠背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被硬木頭抵著,他真覺得好受了一些。
發了會兒呆,迷迷糊糊竟睡了過去。
他沒睡多久,沒進入深度睡眠,豐紳和卓其實是瞬移進來的,看見他這樣笑出了聲,立刻就把庭深驚醒了。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
庭深把這都怪在了豐紳和卓頭上——要不是他不合時宜地笑自己怎麽會脖子落枕?
他完全不想,他如此扭曲的睡姿,明明是人形,腦袋卻像小鳥一樣試圖往自己腋下鑽,就是豐紳和卓輕柔地叫醒他叫他起來,也必然會落枕。
小鳥哪裏會自我反省?
他隻覺得鳥好人壞,這一切都是豐紳和卓的錯。
為了讓男人更加愧疚,還胡謅了一個小鳥這樣做是在等主人的小謊。
卻正中豐紳和卓下懷。
尊貴了一輩子的王爺,從小被人捧著哄著伺候著,自然是樂意聽奉承的話的。
畢竟也沒誰敢說他哪裏不好。
豐紳和卓除了死那次,真真是順順心心了一輩子。
也就庭深氣過他、動手打過他。
因為知道孔雀難免有野性,也做好了訓鳥的準備,之前的事豐紳和卓都忍了。
也認了。
上一秒還在怪他罵他埋怨他的小鳥,突然說起了軟話,表達對主人的依戀之情。
這叫他如何不心軟,如何不動容?
當即神色柔和了下來,不再是假意逢迎,而是真的疼惜庭深。
——說白了,像他這樣身居高位的男人,把自己看得比什麽都重,一般物什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可他一旦對什麽上了心,那就是真的在乎,會全方位納入自己的羽翼,事事要求細致和妥帖。
就算偶爾惹他生氣,他也僅對在乎的人耳根子軟,哄一哄立馬就能好——他享受被挑釁,進行管教,然後收獲溫順這個過程。
頂級DOM。
眼高於頂的男人,如果知道怎麽討好他,他就真的很容易拿捏。
庭深眼下似乎琢磨到了一點兒,但不完全。
他隻是感覺,豐紳和卓整個人突然變得很柔和。
知道是剛剛那句話討到了好,庭深眼珠子一轉,繼續撒嬌:“結果你回來就戲弄我,還把我驚傷了。你對我很壞。”
小鳥嬌嬌氣氣的抱怨,即使說的是指責的話,但話語裏的親昵已然讓豐紳和卓感受到無比的熨帖。
他忍不住,像逗真正的鳥一樣,修長的手指撓了撓庭深的下巴。
小鳥都喜歡被撓下巴,這一點和貓咪一模一樣。
因此,趨於天性,庭深一下還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在被碰到的瞬間不光沒躲,還微微合上眼睛,下巴往前抻,享受地讓男人給予愛撫。
這動作隻持續了幾秒,兩人都是下意識地相互配合,都很享受。
等完成後,卻怔怔地看著對方。
有一些很微妙的氣氛因子在潮濕的雨夜蔓延。
豐紳和卓咳了一聲,說:“我擰張帕子,給你濕敷一下。”
說完,輪椅轉向,朝客衛去。
他背影依舊挺拔,隻是莫名有一點逃避的味道。
庭深咂摸了一下,突然眼睛一眯。
他可是有過經驗的渣男,怎麽會不明白剛剛氣氛突然變得曖昧?
他慣於享受別人對他的喜愛,但豐紳和卓不一樣。
古板的男人,心裏一定咯噔了一下吧?
庭深思考了兩秒,覺得這個發展很好。
在老古板麵前,他算是借著鳥性明著騷過一次了,被拒絕了,還被教訓了。
眼下看來,他喜歡猶抱琵琶半遮麵的。
“所以你的點在這裏……”庭深自言自語道,“是人都有性癖,能理解,理解了。”
他知道要怎麽做了。
很快,豐紳和卓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張帕子。
等他把帕子敷到庭深後脖子上,庭深被冷得激靈了一下,才知道,是冰敷。
庭深也不懂熱敷還是冰敷,反正敷一敷應該能有用的……吧?
“對了。”他想起來什麽,“你吃飯沒有?”
“吃了。”豐紳和卓說。
他會在心情不錯的時候享受食物,但不會每天都進食。
吸收日月精華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補充。
出門一趟,感受到哪怕一點兒陰氣,對他來說都是吃過飯了。
“哦,好吧。”庭深打了個哈欠,“想睡覺了……”
這幾天他每天都起很早,也不午睡,起得早困得就早。
又沒有夜間娛樂,還是睡覺吧。
今晚要留宿,睡覺還能不經意間蹭一蹭呢——不過庭深轉念一想,以自己的睡相恐怕不是誘惑而是軍體拳什麽的。
管他的,睡覺!
誰知,剛剛還對他百依百順的男人,並沒有立刻答應。
庭深疑惑地看向他。
就見男人抿了抿唇,像所有中式家長對於孩子的教育總是顧忌再三,特別是某種教育上,更加難以啟齒一樣。
男人聲音低沉又嚴肅:“小鳥,關於你的青春期問題,我們必須好好談一下了。”
庭深:“哈?”
誰說我在青春期了?
·
胡子叔是最晚回到房間的,他故意在外麵磨蹭了很久。
磨蹭什麽呢?
因為大家被叫醒得突然,都是穿著睡衣和類似睡衣的。
女孩子們衣服輕薄,裹著曼妙的身材令胡子叔眼睛挪不開。
方才管家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全神貫注,隻有他走神,耳朵聽著,眼睛卻在打量著一旁的幾個女孩。
尤其是時髦姐。
胡子叔其實早看出來時髦姐工作性質沒那麽簡單,奈何有肌肉哥在,好事根本輪不上他,他便隻能背地裏想想。
他故意磨磨蹭蹭,等大家都進去,他最後一個再走。
他這怪異的舉動,被紅發妹看出了端倪。
紅發妹在電子廠上班,沒少碰見他這種表麵溫吞實際上一雙老鼠眼睛賊眉鼠眼地到處打量的猥瑣貨色。
拔高了音調問他:“你乾嘛?你在看什麽?”
見還沒進去的邪惡嬸等年紀較大的女士看過來,還有比他孔武有力的兩個男士也看他,胡子叔生怕挨打。
他本來也不敢做什麽隻敢過眼癮,這下一被質問膽子就更小了,連忙說了句:“沒什麽,就是等你們先進去我再拿盞燈走,我屋裏蠟燭不夠了!”
然後其實煤油燈也沒拿,飛快地竄進了房間裏。
隔著門板,胡子叔聽到了紅發妹在給別人說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好像還呸了聲。
胡子叔隻有挑事兒的心眼,沒膽子真和人碰上,他到底沒敢出去反駁。
算了。他告訴自己。
胡子叔這才轉身,麵對他一片漆黑的房間。
剛剛雖然是情急之下,但他確實也沒亂說,他房間裏的蠟燭真的用完了。
昨天晚上就用完了。
胡子叔哪裏能想到,這麽豪華的山莊似的宅子,電路問題能拖個兩天還搞不定,而且還遇上大暴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