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獨夢(1 / 2)







燭盞快要燃儘了,夜色也不複純淨,耳畔的風聲還在雨色裡呼嘯,可是距離天明還是一如往昔的遙遙不可及。

夜色愈發深沉的小廟中,我兀自清醒,心臟沒來由地沉痛,仿佛巨石墜入深淵之海,遙遙月色下並不見巨石之影,隻聞石擊壁壘之聲,以及睡夢中飛鳥散儘、陰霾天空之淒清景色,我無意識地陷入混沌,朝著新生之月,懷中所撞卻是一個細小人影,一雙沉默寡言的眼睛,一襲清冷,落在呼嘯的北風裡,儘數蒼涼。

等我察覺自身處境時,我整個人深陷雪地中,身上負重如泰山壓頂,而我就是被如來鎮壓的孫悟空,隻不過孫大聖是全身披毛,而我卻是全身銀裝素裹,幾乎和周身的雪色融得不差一二。空中柳絮漫飛,大抵由居於霜雪之地、不畏嚴寒的度曼鳥看來,我與春.色大地上負重艱難前行的螻蟻並無差異,都卑微屈從到了極點,更可悲的是,都臨近生命終點,將死不遠。

風雪幾乎要割裂開我的麵龐,我的臉頰好像在受淩遲之刑一般,而眼睛更是難以睜開,腳下頑石攔我去處,厚厚積雪淹我神智,一陣風雪又一次掠過我,我輕而易舉被擊倒在雪地之中,胸口撞上硬梆梆的冰冷。

與層層厚雪的柔韌不通,這種觸感太過堅勁帶來的痛楚瞬間使我的腦仁被霜雪凍得僵直,倒是清明了不少。

厚厚毛氈上落記了鵝毛之雪,我伏在雪地上,垂至純白之中的墨色發梢還為霜氣所繚繞,凝視著身下的雪,我動作輕緩地用手掌撫開雪來,眼前驀然出現一枚石碑。

石碑上的字跡久經風吹日曬而難辨,我擦擦差點被飛雪吞噬的臉,伸手逐字摸索過石碑列文。

吾之,愛女。

前四個字筆劃較為簡單,但身心俱疲的我卻辨認得很困難,我的手指頓了一頓,似乎是在苟延殘喘,心裡將悲涼歎了一歎,我繼續往下方摸索。

許。

我的動作和思緒一並停滯了,眼前的飛雪轉眼即被深不見底的黑洞填記,無數毒蟲蟻物傾巢而出,足以致死的毒液從我的眼前垂落至嘴角,一時之間,我呼吸急促,說不出話來,然而我尚存一絲理智,手指僵直地滑到第六個字處,一盆涼水從頭頂淋遍全身。

是“千”。

許家之女,千字輩,唯許千詩一人而已。

我的手指從石碑上無力滑落,那塊被我鬆開的石碑眨眼間便於飛雪間消失蹤跡。我散架一般跌落在一塵不染的雪地中,空寂的沉痛處突然鑿了一絲光線進來,我突然想到,許千詩之死大抵與音歌脫不了什麼乾係。

我冷冷一笑,覺得自已的輕信格外可笑,一手撐在冰冷雪上,借力支棱起身,另一手順力扶起那塊石碑入懷,就這樣負著沉衣、揣懷重物,深一腳淺一腳地奮力往這條蜿蜒至前為徹骨涼意所覆蓋的小徑徒行。我知曉,若是前方的路漸見儘頭,我離拯救的真相就近了許多步。

越是靠近那寸光,我的麵龐越是萬仞刀光緊貼過,分毫青絲斬秋雪,瀲灩枯儘寸痕生,音絕聲儘路段絕。全身經絡都在疼痛地顫抖,我的骨骼幾乎要在這種抨擊中碎裂,然而很快都春雨潤物,細而無聲,眼前的春風夾著浪蕩醉意,暖日殺透了冰霜,而許千詩好端端地出現在我麵前,笑容一如從前。





//